第64章 查问(1 / 1)

梁云——或者说,此刻这位面色蜡黄、眼带倦容、周身气息微弱仅在练气五层徘徊的落魄中年文士,正不紧不慢地行走在建平县略显嘈杂的街道上。

与他平日里深居翠微山庄、高高在上的驻守身份截然不同,这是他数月来,第一次以另一种视角,如此近距离地、真正地打量这座他名义上守护的小城。

街道两旁店铺林立,幡旗招展,小贩的吆喝声、主妇与菜农的讨价还价声、孩童追逐打闹嬉笑声不绝于耳,混杂着食物蒸腾的热气和牲畜的气味,构成了一幅鲜活而嘈杂、充满烟火气的市井画卷。

药铺门口的石台上晾晒着各式各样的普通草药,散发着淡淡的苦辛味;铁匠铺里炉火正旺,传来叮叮当当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火星偶尔溅出;简陋的茶馆里坐着三五闲散的凡人,端着粗瓷大碗,唾沫横飞地闲聊着;偶尔有一两个低阶修士匆匆走过,腰间挂着看起来质量颇为劣质的储物袋,神色间带着为生计奔波的匆忙。

这种喧闹的、接地气的、甚至有些混乱的生活气息,与他那清幽寂静、灵气盎然的翠微山庄简直是两个世界。

梁云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步履沉稳却不起眼,默默感受着这座小县最真实的脉搏跳动,同时将自身强大的神识收敛到极致,化作无数缕无形无质的细丝,悄然散入周围的空气与人群之中,精准地捕捉着那些随风流散的只言片语和情绪波动。

不出所料,几乎所有人的话题,或明或暗,都围绕着那上百起令人心焦如焚的儿童失踪案。担忧、恐惧、愤怒、无助的情绪如同粘稠的雾气,弥漫在喧嚣的市井空气之下,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妇人们紧紧拉着孩子的手,男人们则面色凝重地讨论着巡夜的安排和各种荒诞不经的猜测。

梁云看似随意漫步,目光懒散地扫过街边摊贩,实则方向明确,正不疾不徐地朝着城外黑石岗的方向而去。然而,就在他即将穿过一条相对僻静、行人渐少的街巷,准备离开主城区并加快脚步时——

“站住!”

一声清脆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骄横意味的娇叱,如同鞭子般抽破了巷口的宁静,从前方的拐角处传来。

梁云脚步应声一顿,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被打断行程的茫然与微愕。他抬起那双刻意显得黯淡无光的眼睛,循声望去。只见巷口已被五六人拦住了去路。

为首者是一名身着月白色束身劲装、外罩一件浅碧色轻纱衣的年轻女子,约莫十八九岁年纪,面容娇美明艳,宛如初夏初绽的芙蕖,柳眉杏眼,琼鼻樱唇,本是极动人的容貌,此刻却俏脸含霜,一双清澈的美目正锐利地、毫不客气地上下扫视着他,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怀疑意味。

女子身姿挺拔窈窕,曲线因劲装而勾勒得恰到好处,虽年纪不大,却已有练气九层的灵力波动隐隐透出,在这建平县年轻一辈中已算得上是佼佼者。

她身后跟着的四名体格精悍的护卫,皆是练气五、六层的修为,神色警剔,手按在兵器上,隐隐形成一个合围之势,封锁了梁云可能闪避的路线。

梁云心中微动,面上却迅速堆起恰到好处的愕然与一丝被无端呵斥的徨恐,微微躬身,用一副经过伪装的、略显沙哑和疲惫的嗓音道:“这位……小姐,您是在叫在下?”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上一丝不确定和小心翼翼。

那白衫女子见他这般反应,下巴微扬,上前一步,目光如冷电般在他身上逡巡,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废话!不是叫你叫谁?这巷子里还有别人吗?说!你是何人?面生得很!为何在此鬼鬼祟祟,四下张望?”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带着世家子弟特有的骄矜和此刻因公务繁忙而产生的显而易见的烦躁。

梁云心下了然,看来自己的易容术和气息收敛之法并未被看穿,对方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低阶修士。

他故作紧张地搓了搓手,手指甚至微微颤斗,低下头,声音更低了几分:“回小姐的话,在下姓云,乃是一介无依无靠的散修,途经贵宝地,身上灵石匮乏,只是想采购些最便宜的日常用度,绝无他意啊。不知……不知何处冒犯了小姐?还请小姐明示。”姿态放得极低。

“散修?”女子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杏眼中怀疑之色更浓,显然不信这套说辞,“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建平县多事之秋、人心惶惶的时候出现?看你眼神飘忽,行迹可疑,在这僻静处探头探脑!说!莫非与近日接连发生的孩童失踪案有关?是在踩点查找下一个目标吗?!”

她的话音一落,如同下达了指令,身后四名护卫的气势顿时变得更加凌厉,身上灵力微微鼓荡,按在兵器上的手握紧了几分,巷子里的空气瞬间绷紧。

梁云闻言,心中简直是哭笑不得,没想到自己这位正牌的调查者,反倒先被当成头号嫌疑犯给拦下了。

但他此刻扮演的角色正该如此反应,于是脸上立刻堆起更加徨恐失措的神色,连连摆手,身体都似乎因害怕而微微发抖:“小姐明鉴!小姐您明鉴啊!在下区区一个练气中期的散修,挣扎求存尚且艰难,哪有那般通天本事做出这等骇人听闻之事?孩童失踪之事,在下入城后亦有耳闻,心中亦是愤慨悲痛,绝不敢行此伤天害理、人神共愤之事啊!小姐您修为高深,明察秋毫,万万不可冤枉好人啊!”

梁云的表演堪称滴水不漏,将一个被世家小姐无故叼难、又惊又怕又委屈、急于自证清白的低阶散修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连眼神中的那点惊惧和卑微都恰到好处。

那女子见他这般近乎声泪俱下的模样,秀眉蹙得更紧,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捏紧了袖口,似乎也觉得对方这低微的修为和这副怂包表现,实在不太象是能制造出连环失踪案、让全县高手都束手无策的黑手。但职责所在,家族压力巨大,她也不想放过任何一丝可疑的线索。

她深吸一口气,挺起胸膛,傲然道:“哼,量你也没那个本事!听好了!我乃建平县县主、白家家主白舟亲孙女,白沐雪!现奉家主之命,全权协查此次孩童失踪案!凡县内形迹可疑、来历不明之修士,皆需接受盘问核查!你既自称散修,便将你的出身来历、此行目的、今日入城后的详细行踪,一一给本小姐交代清楚!若有半句虚言,或稍有隐瞒,休怪本小姐不客气,立刻将你锁拿回县衙大牢,细细审问!”

原来是白舟的孙女。梁云心中暗道,难怪有此修为和这般盛气凌人的气势。白舟派自家最出色的孙女亲自带队巡查,看来县衙和世家面临的压力确实极大,也足见白家对此事的重视程度。

梁云脸上适时地露出“原来您是尊贵的白家小姐”的敬畏与徨恐之色,腰弯得更低了些,几乎成九十度,语气更加恭顺,却依旧坚持自己早已编造好的说辞,细节详尽:“原来是白二小姐当面,失敬失敬!在下……在下云游四方,居无定所,确系散修无疑,此事绝不敢欺瞒。此次只是路过贵县,听闻建平县有玄阳门仙师驻守,还算安宁,便想略作休整,购置些最基础的丹药符录以备不时之需,随后便离开,绝无任何不轨之心。

今日方才入城,至今未足两个时辰,一直就在主街那几家‘百草阁’、‘符录斋’、还有街角的杂货铺看了看,询了询价,并未购买何物。方才觉得城内物价稍贵,便想先行出城,去周边看看有无便宜的村落落脚之处,绝非四下张望踩点啊!小姐若不信,可立刻派人去那几家店铺询问,伙计应都见过在下这张脸……”

梁云编造的经历合情合理,点出的店铺也是散修常去之所,时间线清淅,语气诚恳至极,眼神“徨恐”却并不闪铄,显得十分真实。

白沐雪盯着他那张蜡黄而愁苦的脸看了半晌,自身的神识也反复扫过数遍,确认对方确实只有练气五层左右、而且颇为虚浮驳杂的修为,灵力属性也毫无特色,一副标准的、被生活磋磨的落魄散修模样,实在看不出任何破绽。

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因紧张而略微加速的心跳和微弱的呼吸紊乱——这一切都完美符合一个被吓到的低阶修士该有的反应。

她心中虽仍存有一丝因毫无线索而产生的焦躁和疑虑,但也不好再无凭无据地强行扣押一个看起来毫无威胁的散修,免得落人口实。

她最终有些不耐烦地冷哼一声,语气稍缓,却依旧带着居高临下的警告意味:“最好如你所言!本小姐记住你的样子和气息了!近日你便老老实实待在建平县及其周边,没有查清之前,不得擅自远离!随时听候本小姐传唤!若让本小姐发现你与此案有半点牵连,或是方才所言有假,定叫你后悔来到这世上!滚吧!”

说完,她象是处理完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雪白的手腕在阳光下划过一道光弧,姿态如同驱赶一只碍眼的苍蝇。

梁云如蒙大赦,脸上露出感激涕零的表情,连连作揖,腰都快弯到了地上:“是是是,多谢小姐明察!多谢小姐!在下一定遵命,绝不乱走,随时听候小姐差遣……”

一边说着,一边低着头,脚步略显慌乱地、几乎是贴着墙边,从白沐雪一行人身边快速绕过,朝着城外的方向疾步走去,背影看上去颇有几分仓皇狼狈,仿佛生怕对方反悔。

白沐雪看着他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娇艳的樱唇:“哼,算他识相,一个没用的穷酸散修。”

随即她又烦恼地蹙起秀美精致的眉头,抬手揉了揉光洁的额角,对身边的护卫抱怨道,“真是的,一点头绪都没有,像没头苍蝇一样!每天都有孩子丢,许多的村庄都找了过来,哭得撕心裂肺,爷爷都快烦死了,训斥我好几回了……到底是谁干的?!别让我抓到!”她跺了跺脚,发泄着心中的无力感。

她转身,玉手一挥,带着护卫继续往另一个方向巡查而去,并未将这个小插曲和那个不起眼的“散修”太过放在心上。

而顺利脱身的梁云,在快步走出白沐雪神识感应范围、拐过几个弯后,那副仓皇狼狈之态瞬间从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步伐重新变得稳定而从容,蜡黄的脸上,那一双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此刻恢复了深邃与平静,隐隐有锐光闪过。

“白家也在全力调查,态度倒是明确,倒是省了我一些解释的功夫。不过,看这方向,似乎完全错了,只是在漫无目的地排查生面孔。”

梁云心中暗忖,“白沐雪……性子急了些,手段也直接,但还算尽责,只是经验欠缺。”

这个小插曲并未打乱他的原定计划,反而让他对县内近乎草木皆兵的紧张氛围有了更直观的了解,也侧面印证了此事造成的恶劣影响有多大。

梁云不再耽搁,加快脚步,身形渐渐融入通往城外的稀疏人流,如同滴水入海,朝着城西黑石岗的方向,疾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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