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竹峰的清晨,蝉鸣声已经开始有些聒噪。
李玄打了个哈欠,从那张铺着妖皇皮毛的摇椅上坐起身来。
昨晚睡得并不安稳,梦里总觉得有人在耳边念叨着“水、水、水”,像极了前世那个催更的编辑。
“热死了。”
李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随手抓过床头的蒲扇摇了两下。
这才刚辰时,空气里的热浪就已经开始往屋子里钻。
“二徒弟那冰块运回来倒是挺及时。”
李玄走到脸盆架前。
那个用来洗脸的木盆里,此刻盛着大半盆清澈见底的水。
水面上还飘着几片翠绿的叶子,散发着一股清凉醒脑的香气。
这是陆雪晴昨晚特意送来的。
说是从那座极北冰山上凿下来的万年老冰化成的水,为了给师尊提神,她还特意去后山采了几片野薄荷泡在里面。
李玄双手掬起一捧水,扑在脸上。
“嘶——爽!”
冰冷刺骨的水珠接触皮肤的瞬间,那股子透心凉的寒意顺着毛孔直钻天灵盖,
加上薄荷的刺激,李玄浑身的瞌睡虫瞬间跑得精光。
洗漱完毕,李玄端起木盆,踢踏着布鞋走到门口。
他看着门外被烈日烤得有些发蔫的杂草,又抬头看了看那明晃晃的大太阳,心里一阵烦躁。
这种天气,如果不下场雨降降温,这日子真没法过了。
“哗啦——”
李玄手腕一抖,满满一盆洗脸水在空中划出一道晶莹的弧线,泼洒在门前的石阶下。
水珠飞溅,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晕。
“这水真凉快。”李玄把空盆往咯吱窝一夹,对着天空随口嘟囔了一句:
“老天爷要是长眼,就该把这一盆水泼给那些缺水的地方,给这燥热的天气降降温。”
说者无心。
但李玄并不知道,他如今那被天道过度解读的“言灵”属性,早已不仅仅局限于面对面忽悠徒弟。
当那句“泼给缺水的地方”出口的瞬间,原本泼在地上的那一滩水渍,竟然在落地之前诡异地蒸发了。
不是因为热。
而是因为虚空破碎,因果倒转。
一股无形的规则之力,裹挟着这盆混合了“圣人面油”、“万年冰髓”以及“变异薄荷精气”的洗脸水,直接洞穿了空间壁垒,轰向了遥远的西方。
……
死亡沙海。
黑暗并非夜幕降临,而是厚重得如同铅块般的积雨云,在一瞬间遮蔽了整片天空。
原本因为火劫诅咒而三百年无雨的禁地,此刻狂风大作。
独眼龙跪在地上,浑身筛糠。
他看着头顶那恐怖的天象,感受着空气中急剧下降的温度,牙齿都在打颤。
“完了……这是天罚……这是天罚啊!”
在他有限的认知里,这种反常必有妖。
死亡沙海怎么可能有云?这分明是那两个疯子触怒了沙海下的古老诅咒,要拉着所有人一起陪葬!
“这就是你们求来的雨?”独眼龙绝望地看向依然跪在田埂上的张凡,
“这特么是劫云!是要把咱们劈成灰啊!”
张凡没有理会身后的聒噪。
他仰着头,任由狂风吹乱他的头发。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天空,嘴角却挂着一抹近乎痴狂的笑容。
“来了……”
“师尊的恩赐……来了!”
咔嚓!
一道银色的雷霆撕裂黑暗。
紧接着,不是预想中的毁灭雷火,而是一滴晶莹剔透、泛着淡淡蓝光的水珠,从九天之上坠落。
啪嗒。
水珠精准地砸在独眼龙那只瞎了的眼睛眼皮上。
独眼龙下意识地闭眼惨叫,以为那是什么腐蚀性的毒液。
然而,预想中的剧痛并没有传来。
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凉。
那股凉意顺着眼皮渗入眼球,竟然让他那只早年间被毒火烧坏、常年隐隐作痛的瞎眼,瞬间止住了疼痛。
甚至……他还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麻酥酥的痒意。
“这……”独眼龙愣住了。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天空仿佛被人撕开了一道口子。
哗啦啦——!!!
暴雨倾盆。
这雨水大得惊人,就像是有人在天上端着盆往下倒一样。
更诡异的是,这雨水竟然自带冷气,每一滴落下,都在滚烫的沙地上激起一阵白色的寒雾。
“水!真的是水!”
“下雨了!死亡沙海下雨了!”
那些原本等死的沙匪们瞬间沸腾了。
他们扔掉手里的兵器,发疯一般在雨中奔跑,张开大嘴贪婪地承接着从天而降的甘霖。
“好甜!”
一名沙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震惊地大吼:
“老大!这雨水是甜的!还带着一股子……一股子薄荷味?!”
独眼龙此时也顾不得形象,张大嘴巴接了一口。
雨水入喉,冰凉甘冽,带着一丝奇异的清香。
那水刚一进肚子,瞬间化作一股精纯至极的灵气,轰然炸开。
独眼龙只觉得浑身一震,体内早年因为修炼邪功留下的暗伤,竟然在这股灵气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不仅如此,他那卡在筑基后期多年的瓶颈,竟然因为喝了一口雨水,松动了!
“这不是雨……”独眼龙噗通一声跪在泥水里,双手颤抖着捧起一汪积水,像是在捧着稀世珍宝。
“这是圣水!这是琼浆玉液啊!”
“我的老寒腿好了!”
“我的丹田裂缝愈合了!”
“我……我觉得我要突破了!”
沙匪们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这哪里是一场雨,这分明是一场针对全员的大造化!
而真正的神迹,才刚刚开始。
雨水落入那片刚刚开垦出来的黑土之中。
原本因为干旱而死气沉沉的西瓜种子,在接触到这蕴含了“万年冰髓”和“洗脸水”的雨水瞬间,像是被打了几十斤兴奋剂。
噗!噗!噗!
无数声轻微的爆裂声响起。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一株株嫩绿的幼苗顶破泥土,以一种违背自然规律的速度疯狂生长。
抽芽,展叶,生蔓。
仅仅是一盏茶的功夫。
那片原本荒芜的五百亩沙地,已经被一片郁郁葱葱的翠绿所覆盖。
粗壮的藤蔓像是一条条绿色的蛟龙,在黑土上肆意蜿蜒。
紧接着,一朵朵鹅黄色的小花绽放,又在眨眼间凋谢,结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果实。
果实像是在吹气球一样膨胀。
原本死寂的死亡沙海,此刻弥漫着浓郁的瓜果清香和草木生机。
“神迹……这是神迹……”
熊霸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脚下那颗已经长到磨盘大小、表皮翠绿欲滴、还带着冰霜纹路的大西瓜,整个人都傻了。
他虽然知道师尊牛逼,但也没想到能这么牛逼啊!
一口唾沫(他以为是师尊吐的)就能造出一片绿洲?!
而在瓜田的正中央。
张凡依旧跪在泥水里。
他全身都被淋透了,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庞滑落,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他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面前一颗刚刚成熟的西瓜。
那粗糙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瓜皮上那天然形成的道纹,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庞。
“师尊……”
张凡的声音哽咽,带着无尽的愧疚与感动。
“弟子愚钝,只是想为您种个瓜,却还要劳烦您亲自出手,降下这等逆天甘霖……”
他以为师尊是为了帮他,才不惜耗费大法力,从万里之外运来了这等蕴含无上灵气的圣水。
甚至为了照顾瓜果的口感,还特意加了薄荷!
这是何等的细心!何等的护短!
“呜呜呜……师尊对我太好了!”张凡把头深深埋进泥土里,哭得像个一百多斤的孩子,
“此生不入青云宗,纵做仙人也枉然啊!”
周围的沙匪们看着那个痛哭流涕的背影,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嘲笑和轻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敬畏。
独眼龙从泥水里爬起来,走到张凡身后,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
“大师兄。”独眼龙改口改得很顺溜,语气极其卑微,
“雨停了,瓜熟了。您看……咱们是不是该给老神仙送去?”
雨歇云散。
久违的彩虹横跨在死亡沙海的上空。
张凡缓缓站起身。
他抹了一把脸,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
“老二。”
“哎!大师兄俺在!”熊霸扛着黑锅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
张凡指了指地里那成千上万个散发着冰凉气息的西瓜,沉声说道:“挑个最大的,最好的。”
“咱们回家。”
“让师尊尝尝,这死亡沙海里长出来的瓜,到底甜不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