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普车驶入团部,猛地刹停在楼前。
沉延庭推门落车,没理会沿途敬礼的战士。
大步流星的走进去,周身一股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砰”一声,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关上。
他没有开灯,径直地走到办公桌后,双手撑着桌沿。
愤怒被强行压制。
过了好一会,他才缓缓起身,走到墙边那个带锁的文档柜。
钥匙插入,带着“咔哒”一声轻响。
最上层,放着一个牛皮纸文档袋。
原本,因为南枝怀孕后心思敏感,雷景川的话,他是听进去了的。
关于“骆驼”这笔旧帐,他确实想过暂且搁置。
至少不那么主动去碰。
因为他现在有了软肋,行事便不能只凭一腔血勇。
可现在,对方显然不打算给他“暂且”的机会。
一出手,就直指他的命门。
沉延庭拿起那份文档,回到桌前坐下。
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按在心口的位置,隔着衬衫,那一道旧疤。
依旧隐隐发烫。
秦叔死后,秦思婉被绑,也是“骆驼”的人干的。
这才是这些年,他不愿意结婚的真正原因。
可他也是人,血肉之躯,便会动情。
想到这,他缓缓收回按在胸口的手,握成了拳。
“叩叩”,敲门声响起。
“进。”沉延庭收敛表情,恢复冷硬。
周铁柱推门进来,立刻感受到屋子里的凝重。
他看了一眼团长桌上摊开的文档,又瞥了眼团长的脸色。
心头一凛,立正站好,“团长!”
沉延庭没多废话,将文档往前一推,食指重重地敲在上面。
“看看这个,然后你带两个信得过的人,去查。”
“记住,要暗访,别打草惊蛇。”
周铁柱上前一步,拿起文档迅速扫过,越看脸色越沉。
海上走私?
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才艰涩地抬起头。
“团长这是‘骆驼’?”
沉延庭沉默着,下颌线绷得如刀削般,没否认。
周铁柱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团长现在跟以前不一样了,有了家室孩子,何必要蹚这浑水?
沉延庭的视线从虚空收回,落在周铁柱脸上。
“农场那两只毒鸡,我怀疑,是他干的。”
周铁柱浑身一震,所有想劝阻的话噎在了喉咙里。
这是把刀架在了团长脖子上了!
他猛地并拢脚跟,斩钉截铁道,“是!”
说完,他仔细收好文档,转身离开办公室。
——
家属院。
宋南枝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时,窗外的日头已经偏西。
她动了动,转过头。
沉延庭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军装外套搭在椅背上。
他只穿了件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手里拿着一份文档在看。
侧脸对着光,线条清淅的有些锋利。
宋南枝静静地看了他几秒,没出声。
倒是沉延庭,手里的动作倏地停了,头也没抬。
“醒了?”
“恩。”宋南枝撑着坐起来,被子滑到腰间。
她目光无意间扫过他肩头,沾着点黄泥的痕迹。
“你去农场了?”
不是疑问。
沉延庭这才站起身,走到床边坐下,没有回答。
只是反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里。
他没有否认,那就是默认。
宋南枝蹙了下眉,事情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
不然,沉延庭不会是这样一副不愿多谈的样子。
果然,沉延庭沉默了几秒,手臂一揽,将她整个人带进怀里。
下巴抵在她的发顶,抱得有点紧。
“南枝。”他终于开口,声音贴着她的头皮传来。
“你还记得上回,范主任提过的那个军民创新设计比赛吧?”
宋南枝愣了一下,“恩”。
她当然记得,她要去参赛的事,连雷景川的新女朋友都知道。
她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我联系了沪市那边一位长辈,他那边正巧有个技术学习班。”
“名额金贵,机会难得。”沉延庭继续说,语气听起来很平常。
甚至带着点轻松的调子。
“跟服装设计都沾边,我觉得挺适合你的,去学学,散散心。”
他顿了顿,手掌在她后背抚了抚,“怎么样?”
宋南枝没动,脸埋在他胸口,鼻尖上全是他身上特有的味道。
是让她安心的味道。
可沉延庭这话说得漂亮,什么学习,什么散心。
她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他这是想把她送走。
送到一个他认为安全的地方,离舟岛远远的。
过了好一会儿,宋南枝才从他怀里稍稍退开一点。
仰起脸来看他,“沉延庭。”她叫了他名字。
“你怕了?”
沉延庭眉头蹙了一下,随即扯开嘴角,那点惯常的痞气挂上。
“老子怕过谁?”
“那你急着把我往外送?”宋南枝不依不饶,手指戳着他心口。
“还学习班?沉团长,你什么时候对我进步这么上心了?”
沉延庭抓住她作乱的手指,握在手里没松开。
他嘴角那点痞笑淡下去,眼神沉了沉,“乖,听话。”
语气带着点哄劝,却也透着不容商量的强硬。
宋南枝抬起眼,不再跟他绕弯子,声音沉静。
“沉延庭,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她目光清凌凌的,直直看进他眼底,“可你想过没有?”
“我要是真走了,你就能安心了吗?”
她顿了顿,语气软了点,“再说了,咱们这周要办酒席呢。”
“我这新娘子跑了,算怎么回事?”
沉延庭被她最后一句话噎了一下。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个。
他捏了捏她的小脸,力道不重,有点无奈。
“酒席等这事过去,肯定给你补上。”
“保证办得比谁都风光,好不好?”
宋南枝往他怀里蹭了蹭,“反正我不走。”
“你要是不放心,就把我看紧点呗。”
沉延庭看着她这副样子,知道拗不过,妥协了几分。
“那等酒席办了,到时候,你可没理由再推脱了。”
宋南枝没接话,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下颌,伸手碰了碰,有点扎手。
长睫毛煽动了一下,视线从他的下巴,移到他紧抿的唇线。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沉延庭喉结滚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