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极低的价格，或者干脆用轧钢厂的一些边角料钢材作为交换，弄回来一些淘汰的继电器、旧型号的传感器、精度不高但还能转的小型电机。
陈汉章那边也接到了何雨柱的请求：希望生物所处理掉的一些过期或纯度不达标的普通化学试剂，别扔，留给他；
还有替换下来的旧恒温水浴锅、报废的搅拌桨，哪怕修不好，也把零件拆给他。
陈汉章哭笑不得：“何总工，您这是要开废品收购站？咱们所里经费再紧张，基本的实验耗材还是保障的”
何雨柱在电话里笑呵呵：
“陈所长，浪费可耻嘛。有些东西，咱们看着是废品，说不定换个思路，就是宝贝。您就帮我留着，我让厂里车去拉。”
更让人看不懂的是，何雨柱还从厂里子弟学校借调了两个对机械有点兴趣的临时工，
又从街道办找了一位退休的钳工老师傅，组成了一个怎么看怎么不靠谱的杂牌小组。
这个小组不在技术科办公室待着，反而在厂区角落一个废弃的旧仓库里安营扎寨，整天叮叮当当，神神秘秘。
李副厂长有次忍不住去视察，只看见仓库里堆满了各种破烂零件，
何雨柱袖子挽到胳膊肘，手上沾着油污，正和那个退休老师傅蹲在地上，
对着一台拆得七零八落的老式阀门比比划划，嘴里讨论着什么“密封面打磨角度”和“流体阻力系数”。
“雨柱啊，”李副厂长尽量让语气显得关切，
“你这总工程师，老跟这些破铜烂铁打交道，是不是太有失身份了？
厂里对你是支持的，需要什么正规设备，你打报告嘛！”
何雨柱直起身：“李厂长，正规设备有正规的用法，这些破铜烂铁也有它们的妙用。
我们这是在搞点技术考古加废物再造，说不定能拼出个新玩意来。您放心，耽误不了正事。”
李副厂长摇摇头走了，心里嘀咕：
这何雨柱，不会是上次受了苏联专家的刺激，魔怔了吧？怎么跟收破烂的杠上了？
风声自然也传到了友谊宾馆。
彼得罗夫和波波夫听到中方联络员隐晦提及，何雨柱总工程师近期专注于收集利用废旧物资时，
两人先是一愣，随即相视一笑，那笑容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优越感。
“看到了吗，谢尔盖？”彼得罗夫晃动着杯中的红酒，
“这就是缺乏现代工业体系和科学训练的可悲之处。
当真正的技术和设备门槛摆在那里时，他们只能回头去捡拾工业垃圾，试图用原始的手工方式，进行可笑的拼凑。
这恰恰证明了，没有我们的体系和支持，他们所谓的创新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
波波夫优雅地切着牛排，附和道：
“确实如此。科学是精密的，容不得这种市井式的将就。
他们越是在这些边角料上浪费时间，就越说明他们离真正的核心技术越远。
或许，我们可以将这种行为，作为一个典型案例，在下次交流时，委婉地提醒中方同行，科学探索需要尊重客观规律和基础条件。”
两人都觉得，何雨柱这是走投无路之下，一种近乎自暴自弃的、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
用捡破烂来对抗精密仪器？这本身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寒风卷着哨音，刮过四九城干冷的街道。
何雨柱蹬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帆布包，里面鼓鼓囊囊装着些图纸和零件样品，径直往生物制品所去。
车轮碾过冻得硬邦邦的路面，发出规律的沙沙声。
到了所里，他没去实验室，直接上了行政楼，敲响了陈汉章所长办公室的门。
“进来。”陈汉章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何雨柱推门进去。
陈汉章正背着手在窗前踱步，眉头拧成了疙瘩，听见动静回过头，见是他，脸上的愁容更重了，还夹杂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焦虑。
“何总工，那两位苏联祖宗，”他朝友谊宾馆方向撇了撇嘴，
“正在小会议室开小会呢！不是平常那种交流，是他们自己内部的会，但但他们的那个领队，叫什么伊万诺夫的，也在！刚到的！”
他额头上渗出细汗：“我让人送茶的时候瞥了一眼，气氛不对，很严肃。
他们关着门，我们的翻译都没让进，只留了他们自己带的那个。
我估摸着八成就是在说咱们那台破烂机器和你上次在会上说的那些话！”
陈汉章越说越急，在屋里又转起了圈子：
“这节骨眼上，咱们得低调，千万不能再刺激他们了。你那新数据、新设想，先放一放，等这阵风头过去”
何雨柱静静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等陈汉章一口气说完，才开口问道：
“他们的小会议室，在哪儿？”
陈汉章愕然地看着他：“何总工，你问这个干什么？难不成你还想你可别乱来啊！
那是他们的内部会议，咱们贸然过去，不合适！太不合适了！”
何雨柱没回答，只是看着他，又问了一遍：
“陈所长，会议室在哪儿？二楼东头那间带绿色窗帘的？”
陈汉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连忙摆手：
“是那儿可何总工，你听我说，现在真不是时候，人家关起门来说话，咱们”
“正是因为他们关起门来说话，”何雨柱打断他，
“我才更该去听听。听听他们在没有外人的时候，对我们的破烂和土办法，到底是个什么说法。
也听听他们的领导，对我们这条自己踩出来的路，又是个什么态度。”
他边说，边重新拎起那个帆布包，转身就朝门外走。
“何总工！何雨柱同志！”陈汉章急了，想拦住他，却被何雨柱身上那股气势给慑了一下，伸出的手僵在半空。
何雨柱拉开门，回头看了陈汉章一眼，
“陈所长，有些话，当面说开了，比关起门猜来猜去要好。放心，我有分寸。”
说完，他大步走出办公室，目标明确地朝着二楼东头走去。
陈汉章愣在当场，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苏联专家阴沉的脸，一会儿是那台嗡嗡作响的破烂原型机。
“坏了坏了这下要捅马蜂窝了”
陈汉章喃喃自语，一跺脚，也顾不上许多，赶紧跟了出去。
他可不能让何雨柱一个人去，万一万一真闹起来，他好歹是个所长，得在场！
何雨柱的步伐不快，走廊尽头那扇挂着墨绿色厚窗帘的门，越来越近。
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传出压抑的俄语对话声，还有手指敲击桌面的声音。
门口没有中方人员，显然是被要求回避了。
何雨柱在门前停下，何雨柱抬起手敲了三下。
笃。笃。笃。
里面的俄语交谈声，戛然而止。
门内安静了大约两三秒，随即传来一个带着明显不悦和被打扰情绪的俄语短句，然后是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门被从里面拉开一条缝，露出一张中方翻译有些紧张的脸。
翻译看到门外的何雨柱，明显愣了一下，又看到他身后的陈汉章，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低声道：
“何总工，陈所长，里面是苏联专家内部”
他话没说完，何雨柱已经伸手，轻轻但坚定地将门推开了更大的缝隙，侧身走了进去。
陈汉章一咬牙，也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小会议室内暖气很足，空气里弥漫着雪茄和咖啡的味道。长条会议桌的一端，坐着三个人。
主位上是一位约莫五十多岁、头发灰白、面容严肃的苏联人，穿着挺括的深色西装，带着久居上位的审视感。
他面前的桌上摊开着一些文件，手里还拿着一支钢笔。
何雨柱一眼就认出，这就是彼得罗夫口中那位刚到不久的领导，伊万诺夫，级别更高，更能代表苏方态度。
在何雨柱突然闯入的瞬间，明显流露出一丝被打断思路的恼怒和惊讶。
何雨柱一眼扫过，心中已然有数：
伊万诺夫是真正能做主，也注重实际利益和体面的上层人物；
彼得罗夫是技术权威但傲慢易怒；
波波夫则是精于算计，善于隐藏的智囊。
何雨柱的闯入，让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伊万诺夫放下钢笔，身体微微后靠，打量着这个不请自来的年轻人，没有说话，但那股无形的压力已经弥漫开来。
彼得罗夫则已经按捺不住，用俄语快速而严厉地说了一句什么，旁边的中方翻译脸色一白。
翻译还没来得及开口，何雨柱已经将手中的帆布包放在了会议桌空着的一角，发出了一声闷响。
他看也没看彼得罗夫，目光直接迎向主位上的伊万诺夫，用清晰的中文开口，语气平静：
“伊万诺夫同志，彼得罗夫专家，波波夫专家。冒昧打扰，我是轧钢厂总工程师何雨柱，也是与生物制品所酶固定化合作项目的技术负责人。”
他顿了顿，无视彼得罗夫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和波波夫试图开口打断的动作，继续道：
“我得知诸位正在开会，考虑到会议内容很可能涉及对我们联合项目的评估与后续安排，
而有些关键的技术事实和原则性问题，必须在任何评估和安排之前得到澄清，
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当面汇报，以免因为信息不对称或理解偏差，影响我们双方合作的基石——也就是互相尊重和实事求是。”
伊万诺夫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抬起手，制止了身边想要说话的彼得罗夫。
他用略显生硬的中文说道：
“何雨柱总工程师，请说。我们正在讨论的，确实是合作项目的相关问题。”
何雨柱点了点头，而是直接指向了伊万诺夫面前摊开的一份文件。。”
“彼得罗夫专家当时提出这一要求时，是基于该技术未来或可用于口服制剂的假设。”
他看向彼得罗夫：“彼得罗夫专家，如果我的理解没有错，您提出这个验证方向的依据，
是参考了贵国研究所发表的，关于离子交换树脂固定化酶用于肠道靶向给药的论文中的实验条件，对吗？”
彼得罗夫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何雨柱会如此具体地指向他的参考文献，他皱了皱眉，用俄语回应了一句，翻译道：
“大致方向没错。科学探索需要考虑各种潜在应用场景，最严格的条件才能检验技术的鲁棒性。”
“理解。”何雨柱颔首，随即话锋一转，
“但是，彼得罗夫专家，您可能忽略了一个关键前提。
那篇论文中使用的交换树脂，其骨架结构是苯乙烯-二乙烯苯共聚物，表面磺酸化，
其耐酸性机理主要依赖于磺酸基团的强离子交换能力和聚合物骨架的化学惰性。
而我们的复合载体，主要成分是明胶-琼脂糖天然高分子凝胶，
其稳定机理是物理包埋和温和共价交联，对抗极端化学环境的能力，与离子树脂是截然不同的两个范畴。”
这不仅在科学逻辑上存在范畴错误，在实际操作上，
也等同于要求我们用一个明确不适合于该应用方向的技术，
去强行验证一个它本不应该承担的应用场景，其结果除了浪费我们本已紧张的人力物力，
并得出一个此路不通的预设立场结论外，对于推动技术本身的优化和寻找其真正的适用边界，没有任何建设性意义。”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