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静得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何雨柱独自一人,因为兴奋,他脸颊发烫,不由喃喃自语:
放射性有机物降解生物矿化固定高危环境修复
每一个词,都不简单。
这不再是厂里车床的革新,也不是改善工人伙食的营养粉,这是真正关乎国运、挺直民族脊梁的争气工程!
能参与到这种级别的项目中,一兴奋与巨大责任感冲得他脑袋都有些发晕。
他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两步,恨不得现在就扎进实验室,立刻开干!
“干了!必须干成了!这要是搞成了,老子”
他仿佛已经看到成功的景象,看到鲜花、掌声,以及属于民族脊梁的荣耀。
但,兴奋总会过去。
当他第三次转到窗边,一股寒意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燥热。
简报后面附着的、那几页看似枯燥的技术指标要求,此刻让他冷静下来:
他实验室那台老掉牙的恒温培养箱,控温精度能控制在±5c就得烧高香!湿度?全靠旁边放盆水自然蒸发!
“辐射累积剂量达到5000戈瑞时,存活率不低于30”
看到这个数字,何雨柱的呼吸几乎停滞。
他虽然不是放射生物学专家,但也清楚这意味着什么——是普通人致死剂量的近千倍!
而他们实验室,连个最基本的、安全可靠的放射源操作平台都没有!
这已不是技术攻关,这简直是把人命和资源往无底洞里填!
“我我他妈刚才在高兴什么——什么瞌睡送枕头?”
这根本不是靠他何雨柱一个人,甚至不是靠轧钢厂这个小实验室能啃下来的硬骨头!
巨大的落差让他甚至感到一阵恶心。
这不是炒菜,火候差点最多味道不行;这不是修机器,零件坏了还能再车一个。
上报困难?说自己做不了,然后呢?项目无限期搁置?让那些在西北戈壁、在隐秘战线奋斗的同志们,继续用血肉之躯去对抗这些看不见的致命威胁?
不行!绝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他坐在椅子里,闭眼就浮出外国期刊上刺目的封锁清单:
嗜热菌株?国际菌种库对华禁运,国内仅有几株芽孢杆菌躺在农研所冷库里,连40c都扛不住;
辐射源?巴统筹委员会将钴-60列为“战略禁运品”,黑市价堪比黄金
可要是真成了呢?
他仿佛看见:
西北基地地下管道里,灰白色菌膜如活铠般覆上锈蚀的阀门,强酸废水淌过菌层竟析出清流;
铅罐中沉睡的核废料被菌群包裹,放射性离子如铁屑遇磁,飞速凝成深绿矿石;
《微生物系统研究方法论》在研究所传阅,扉页印着“轧钢厂何雨柱编撰”
他想起了娄振华看似闲聊时提到的港岛渠道和精密仪器;
更想起了给陈指导员送去两罐特供奶粉后,对方拍着胸脯那句轧钢厂被洋螺丝钉卡脖子,找我沈阳军需厂老蔡!
这些画面汇聚成一个声音:
“这年头,缺的不是人!不是力!是点明方向、画清路径的火种!”
何雨柱的眼睛亮了起来。
国家的力量一旦被正确的方向所引导,将爆发出何等摧枯拉朽的能量?
他之前编写的教材,不正是点燃了第一把火,证明了路径图的价值吗?
他缺设备、缺菌株、缺时间,但他不缺思路!他清晰地知道需要什么样的菌株,知道筛选的路径,知道验证的关键节点!他缺的,是调动这庞大力量的那张路线图!
“对!路线图!洋鬼子封锁的是设备,是菌种,但他们封锁不了老子画路子的脑子!”
而何雨柱的优势就在于,没有盲人摸象的苦恼。
从特性上来说,微生物研究这事儿,有没有章法,效果就是天壤之别。先把研究的架子搭起来再说。流程规范?等大家尝到甜头,自然就补上了。
何雨柱盯着桌上摊开的几份实验记录和梁东那份杂乱草稿,眉头紧锁。
不过这一细看,倒看出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过对比基地实际需求,他很肯定自己琢磨的这套方法论的骨架,就是解决这些问题的钥匙。
坏消息是,他得想办法把这套钥匙的使用说明书——也就是“路径图”——给清清楚楚地写出来,特别是从逻辑链条和操作步骤上,让梁东这样的研究者能按图索骥。
当然,生搬硬套、囫囵吞枣地推行下去也不是不行,但这感觉不够圆满,违背了他想建立系统性的初衷。
总的来说,他脑子里这套东西,融合了后世成熟的科研管理思想和微生物学特点,其核心理念在60年代绝对超前,但其中的许多具体环节,
比如严谨的假设驱动、变量控制、重复验证,其实在当下的优秀科研实践中也能找到影子,只是不成体系,未被广泛认知和应用。
但是问题在于,对于同一个研究目标,基地实际需求的描述和他构想的方法论描述完全是两码事,得把它从科研认知的底层逻辑上对应上去。
举个例子来说,以“在高温高湿强辐射下还能高效降解特定污染物的菌株”为例。
从基地应用角度出发,需求描述是——能在≥60c、≥85rh、累计辐射≥5000gy的环境下,将污染物浓度在48小时内降解90以上。
然而从何雨柱构想的方法论角度出发,其描述方式是——明确降解目标、建立可验证假设、设计受控实验(梯度温度/湿度/辐射暴露、设置严格对照、规定重复次数)、规范数据记录、进行统计分析、得出可重复结论。
从科研工作原理来说,正是这套环环相扣、逻辑严密的方法论路径,
确保了研究者能系统性地筛选、验证并最终锁定那个能满足所有严苛应用条件的菌株,而不是靠运气或无穷尽的试错。
说起来有点绕,不过对于何雨柱来说,他需要把这看似分离的两端,用清晰的逻辑链条和操作指引连接起来,写成那张路径图。
没得说,得把自己脑子里融合了后世精华的思路,用现在大家能理解的语言和逻辑翻译出来。
好在他脑子里有成熟的框架,现在只是拿着地图画路标,这样方向就明确多了。
要问如果有些后世方法现在完全没法实现怎么办?
那就好办了,科学史上常见的一幕就能上演了——“受限于当前技术条件,此环节建议采用xx替代方案,其等效性需重点标注并后续验证”。
反正,核心的科学逻辑和流程规范得先立起来。
出于为基地研究能力打基础的想法,何雨柱还是准备尽量把每一个步骤的为什么和怎么做都掰开揉碎讲清楚。明天开始,搭框架,写细则,有了底层逻辑,自然就会水到渠成。
不过要写出这本真正有用的指南,涉及到一个现在大家普遍缺乏的意识——系统性思维和标准化操作的自觉性,这就有些麻烦。
好在这个意识是可以通过清晰的指引和成功的案例来培养的,这就降低了不少难度。
实验室窗外,夜色已浓。
何雨柱合上那本密密麻麻写满思路的笔记本,长长吐出一口气。
西南基地那近乎苛刻的要求——高温、高湿、强腐蚀、辐射耐受太难了,但手中这本开始成型路径了,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骑着自行车回到四合院门口,阎埠贵那畏畏缩缩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这是出来了,五天时间还挺快来!”
何雨柱脚步未停,只当没看见,径直推车进了院子。
进屋,放下东西,第一件事便是拿出特供奶,找了个搪瓷缸子倒上一些。洁白浓稠的奶液立即散发着淡淡的乳香。
阎埠贵在拘留所里蹲了五天,出来时那份三大爷的派头是彻底蔫儿了,走路都习惯性地缩着脖子,眼神躲闪,生怕再惹上什么麻烦。
他知道,如今这院里,风向彻底变了。
要想重新立足,或者说,仅仅是安安稳稳过日子,有一个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甚至得巴结上的——那就是如今在轧钢厂风头无两、被部里特批提拔的技术科何副科长,何雨柱。
阎埠贵看着何雨柱提着特供奶进了家,他在家门口踌躇了好半天,终于咬咬牙,磨磨蹭蹭地挪到了何雨柱住的正屋前。
他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柱柱子”他马上想起对方现在的身份,慌忙改口,“不何、何科长您在家歇着呢?”
何雨柱闻声抬眼:“阎老师啊,出来了?有事儿?”
阎埠贵听到出来了三个字,脸上的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了几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哎,哎出来了承蒙政府教育,深刻反省了,真的深刻反省了!以前以前是我猪油蒙了心,跟着易中海瞎掺和,对不住您啊何科长!
您大人有大量我瞎了眼您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
他心里盘算着小九九:这何雨柱如今是部里挂号的人物,手指头缝里漏点好处,都够他阎家吃用一阵了。要是能搭上线,哪怕只是缓和关系,往后在这院里,至少不用再提心吊胆。
他说着,就将手里那包寒碜的“经济”烟往前递了递。
何雨柱心里冷笑一声,没接那烟。
这老小子,算盘打得精,可惜用错了地方。
他如今接触的是轻工部领导、研究所总工,谋划的是关乎国计民生的重大项目,阎埠贵这点小心思、小算计,在他眼里如同儿戏,
“过去的事儿,政府处理过了,该吸取教训。以后安分守己,好好过日子就成。”
就在阎埠贵搜肠刮肚想再说点什么表忠心的话时,中院通往何雨柱这边的月亮门那儿,人影一晃。
何雨柱和阎埠贵都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刘海中的大徒弟陈建国,手里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两瓶散装白酒和一包花生米,正探头探脑地往刘海中家方向张望,显然是要找他师父喝酒去。
陈建国也看到了何雨柱和阎埠贵,尤其看到阎埠贵那副卑躬屈膝的样子站在新任何科长门前,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随即又堆起假笑,远远地朝何雨柱这边点了个头:
“哟,何科长!阎老师也在啊?”
打完招呼,也不等回话,就快步走向了刘海中家。
何雨柱心里跟明镜似的。
陈建国最近频繁来找刘海中喝酒?陈建国在梁东晋升问题上发难的事,这师徒俩凑一块儿,还能琢磨什么好事?
无非是刘海中在拘留所里憋了五天,满肚子怨气和不甘,又不敢直接冲自己来,就唆使徒弟在工作中找茬,给梁东下绊子,想恶心自己罢了。
阎埠贵也被突然出现的陈建国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陈建国那眼神,更是感觉臊得慌。
何雨柱收回目光,对还僵在门口的阎埠贵摆了摆手:“阎老师,回吧。天快黑了。”
“哎!哎!好,好!何科长您忙,您忙!”阎埠贵赶紧点头哈腰地应着,转身快步离开。
送走了阎埠贵,何雨柱忙活到小半夜,终于把方案理了个大概。
第二天,六点四十二分准时起床。
洗漱,吃饭,提取物资。
到了轧钢厂,他直接敲开了李副厂长办公室的门。
李副厂长刚沏上一壶高末,看见他进来,笑着招呼:
“柱子来了?正好,尝尝这茶。”
何雨柱在对面坐下,开门见山:“李厂长,那个特种菌剂的事,我琢磨出点门道了。”
李副厂长正要递茶的手一顿,眼睛顿时亮了:“这么快就有思路了?快说说!”
何雨柱从兜里掏出笔记本:
“我根据他们提的极端环境要求,设计了一套筛选验证的方案。高温、高湿、强腐蚀、耐辐射,这几个关键指标,都有了对应的筛选思路和验证步骤。”
他指着其中一条路径说明:“比如这个耐辐射菌株,我打算从西北特定矿区环境入手,那里天然辐射本底高,很可能存在研究需要的菌种资源。”
李副厂长听得似懂非懂,但看着何雨柱条理清晰的路径图和那些专业术语,忍不住拍了下大腿:
“好家伙!柱子,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才一天工夫,连去哪里找菌种都想好了?”
不是我想的,是后世的研究早就验证过的,何雨柱心想,但嘴上只是笑笑:“熬了个小夜,总算没白费。”
李副厂长盯着那本笔记,心里直咂舌。
这才一个晚上,何雨柱不但读懂了那些天书般的专业要求,居然连具体方案都拿出来了。
这哪是“熬了个小夜”,这分明是开了天眼啊!
他在办公室里兴奋地转了两圈,突然站定:“这事不能耽搁!走,现在就去部里汇报!”
何雨柱略显迟疑:“厂长,这还只是个初步方案”
“要的就是这个快!”李副厂长已经拿起电话要车,“部里正为这事着急呢,你这个思路就是及时雨!具体细节可以慢慢完善,但这个方向必须马上让领导知道!”
说完,他抓起笔记本,拉着何雨柱就往外走。
坐在驶往部里的吉普车上,李副厂长还在反复翻看那几页笔记,越看越觉得何雨柱神了。
那些弯弯绕绕的技术路径,在他眼里如同天书,但何雨柱却能说得头头是道,连每个环节的关键节点和可能遇到的问题都预判到了。
“柱子啊,”他忍不住感叹,“你这本事,放在咱们轧钢厂真是屈才了。”
何雨柱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只是淡淡一笑。他的心思,已经飞向了更远的地方——那些亟待攻克的技术难关,那些关乎国家战略的重要任务。而这一切,都将从今天的汇报开始。
就在吉普车驶出厂门时,何雨柱眼角瞥见陈建国正站在厂办大楼的窗户前,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这辆直奔部里的专车。
何雨柱心里冷笑——刘海中师徒那点小算盘,在真正的大事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李副厂长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意味深长地说:“有些人啊,就知道在厂里搞小动作。殊不知,真正有本事的人,早就站在更高的层面思考问题了。”
何雨柱没有接话,但嘴角微微扬起。
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他的思路早已经转到这草案的执行性上,
“一个轧钢厂的厨子,张口就要统筹微生物、设备制造、材料工艺搁谁听了不得先啐一口?”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思绪却很清晰——
领导要的不是头衔,是破局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