轧钢厂后厨。
马华捏着一小团黄褐色的面团。他面前案板上,几种不同比例的豆渣和面筋混合物一字排开,
蒸过后,有的松散开裂,有的僵硬板结,没一个瞧着顺眼。
“师父……这骨头的筋道劲儿,还是摸不着门儿。”
马华挠着头,一脸苦恼。
何雨柱正叼着烟卷,蹲在一旁检查郑岩刚送来的第二代模具样品,闻言头也没抬:
“急什么?好汤都得文火慢炖,你这点儿耐心都没有?”他用手指弹了弹模具内壁,
“老郑,这凹槽还得再深半分,不然肉裹不住骨。
就在这时,食堂那扇弹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
王大牛侧着身子先进来,脸上带着点不寻常的郑重,紧接着,一位穿着洗得发白的中山装的中年男人迈步而入。
他站定后,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案板和各式新奇模具,最后落在何雨柱身上。
公安找上门来了,是何雨柱犯了什么事。杨师傅暗自瞎想。
后厨瞬间安静。
马华下意识地把手里的试验品藏到身后,胖子缩了缩脖子。
连刚直起腰的郑岩,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动作。
何雨柱眼皮一抬,他目光如扫描食材般扫过两人——王大牛的紧张,来客的疲惫与其藏得很深的焦虑。
“不象公事拿人,倒象是……心里头有事,憋得慌。”
“柱子!”王大牛紧走两步,低声说,“这位是我们所陈指导员!找你有事儿!”
他接着转身,“陈指导,我就是我老同学,我经常给你提的,何雨柱,何班长。”
陈指导员朝着何雨柱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也没客气,开门见山,直接说:“你好,何班长,我也不和你客气了。我是派出所的陈指导员。
王大牛同志极力推荐,说你对民间婚俗很有研究?”
他顿了顿,“我马上要结婚,对象是本地同志。
但现在是新社会,提倡新事新办,街道和单位都盯着,磕头跪拜、抬轿子那老一套肯定不行。
可女方家里……哎,有些老理儿,绕不过去,又怕碰了作风问题的红线。”
话没说完,意思却明白:弄不好就是封建残馀。
何雨柱心思转了几圈,面上却没露。
他把烟头掐灭在案板边,先冲马华吼了一嗓子:“慌什么神!没点稳当劲儿!去,给陈哥沏杯高末儿!”
马华“哎”了一声,赶紧跑去拿茶叶罐。
这一嗓子先把自家阵脚稳住了,也帮助对方压一压浮躁,听口气很着急。
越是着急,越是得沉住气不是?
“公家人,私烦恼。绷得太紧,得先给他松松弦。”
何雨柱这才转过身,不是公事,既然是私事,如果称呼职务好象不太合适,再说了,他提的问题,公事公办的回答,生硬了些。对方也不一定能听进去。
他脸上堆起惯常那混不吝的笑,对陈指导员说:“哎哟,是陈哥啊,铁牛经常提到你。在所里,多亏了你照顾。哈哈。”
他稍微停了一下,见陈指导脸上的严肃缓了下来,缓缓说:“婚宴我参加了不少,研究谈不上,就是咱老四九城街面上这点人情往来,老祖宗传下来,讲究个道理和体面。新社会更得讲道理、重体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他这话轻巧巧地把习俗拔高到了人情道理,一下子堵住了可能的指责。
杨师傅在旁边嗤了一声:“哼,牙尖嘴利,看你能说出啥花来。”
陈指导员没理会,接过马华递过来的搪瓷缸,吹了吹热气:
“哦?那你说说,这新社会的道理和体面,该怎么讲?”
何雨柱心里有底了,知道对方不是来找茬,是真有难处。
他没直接回答,他走到案板前,拿起一小撮盐,捻了捻。
“陈指导,您看这盐。做菜离不开它,可放多了齁咸,放少了没味。”
“这老理儿啊,就跟这盐一样。全盘照搬,不合时宜;一棍子打死,也少了人情味儿。关键,在于一个化字。”
陈指导员眼神一动:“怎么个‘化’法?”
何雨柱反问:“陈哥,您对象是咱本地姑娘家吧?娘家是城里还是……比如大院的?”这话问到了点子上。
陈指导员愣了一下,没想到他问这个,答道:“对,是咱本地姑娘,娘家在那边大院。”
“哎哟,大院的!”
“那更得注意!他们那儿不兴老一套磕头跪拜、三书六礼,但最讲究互相尊重和实实在在!”
他来了精神,像介绍自家招牌菜一样如数家珍:
“过礼这个环节,可以简化为一次双方长辈的正式见面。
东西不在多金贵,重在心意实在,话要说到位。
一盒点心,用副食本上最好的那份糖票和糕点票去买,显得重视;
一块的确良布料或者两条劳动布的工作服裤子,实惠,天天穿身上都能念着好;
最关键的是态度——上门就说:
‘感谢二老为革命培养了这么好的接班人,我们以后一定互相监督,共同进步,建设社会主义新家庭,把日子过好。’这话既新派,又暖人心窝子。”
他见陈指导员听得入神,顺手抄起灶台上的炒勺比划了一下:
“这就跟咱食堂做招待餐一个理儿!
不在于堆多少山珍海味,在于火候到家、味道正宗,让人吃得舒服、觉得被尊重。
您把这份心意的火候掌握了,比什么都强。”
杨师傅起初还撇嘴,听着听着,脸色变了。
何雨柱说的这些门道,有些细处连他这个老bj都未必琢磨得这么透。
马华和胖子听得两眼放光,刘岚忍不住在本子边上悄悄记了两笔。
何雨柱接着道:“婚礼仪式,现在厂里、街道常办集体婚礼,又光荣又热闹,还省心省力。
重点是俩人往后把日子过红火,那才是最大的体面。”
他给出了一套既符合政策,又充满人情味的方案。
陈指导员紧绷的脸彻底松动了,忍不住点头:
“恩!你这个比喻好!火候……心意火候,通俗易懂!”
王大牛长长舒了口气,腰杆挺直了。
杨师傅脸上的讥笑早已僵住,他发现自己那套老皇历,在何雨柱这番既有老理儿底子、崭新革命外衣的方案面前,彻底过时了。
见火候差不多了,何雨柱象是随口一提:
“陈哥,说到过日子,我多句嘴。您这新婚,少不了要宴请战友同事。眼下物资供应紧,想办得体面又不想太张扬……”
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我们食堂最近搞技术革新,弄出个素肉排骨,用的是豆渣面筋,模样、口感能以假乱真,成本可低多了。
到时候需要,我带徒弟过去帮厨,算我们食堂对民警同志的一点心意,也当是给这利国利民、节约计划供应物资的新技术,打个活gg。”
陈指导员彻底动容了,他用力一拍何雨柱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