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岩自己呢？看着车间里新来的机器，眼里有光，那是真喜欢；
可摸着空瘪的肚子，听着家里孩子喊饿，心里那份对技术的渴望，就常常被现实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
他做梦都想干点真正有技术含量、能出彩的活儿，不为别的，就为证明自己这身本事不白给，也盼着能多挣点，让家里老小吃顿饱饭。
刚才，郑岩正巧路过食堂后门，听见里面李大海那番“政治任务”、“技术革新”、“攻坚克难”的讲话。
别的他没太听清，但“技术革新”四个字，听心里了。他鬼使神差地就停下了脚步，贴着门缝往里听。
当听到李大海说“需要骨干力量”、“可能失败”、“无条件付出”时，他非但没退缩，反而想参与一下！
技术革新！这对他来说，简直就是旱地里盼来的甘霖！他不懂什么“素排骨”，但他知道，但凡革新，就离不开新东西，新东西往往就需要新模具！
而做模具，特别是复杂精密的模具，整个轧钢厂，他郑岩认第二，谁敢认第一？
易中海那花架子，糊弄外行还行，真到了要命的地方，还得靠他郑岩这双布满老茧却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
眼看李大海交代完要走，何雨柱也开始点兵点将安排人手，郑岩急了。他怕再晚一步，这机会就溜走了。
什么面子，什么胆怯，都被改变现状的迫切压了下去。他猛推开门，喊出了声。
李大海看着门口这个老实巴交、平时在车间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的郑岩，眉头微皱：
“郑师傅？你怎么跑食堂来了？有事？”语气里带着疑惑。一个钳工，跑食堂后厨来凑什么热闹？
郑岩声音带着点颤：“李……李主任，何师傅！我……我刚才在门口听见了……说……说要搞技术革新……攻坚克难……”
他深吸一口气，“我……我是七级钳工郑岩！我……我寻思着，这革新……是不是……是不是需要做新模具？
要是……要是需要模具……我……我能干！我保证……保证指哪打哪，绝不掉链子！我……我就想……就想为厂里出份力！”
说到最后，他眼神热切地看向何雨柱。
何雨柱没吱声，眯缝着眼，像掂量一块刚送来的五花肉一样，上上下下把郑岩给掂量了几个来回。
郑岩这人，他耳朵里刮到过几句，手艺是有的，可老被易中海那帮人压着，就跟块好五花肉被扔在案板底下，沾了一身灰。
他刚才在心里头盘算这新项目的时候，确实闪过一念，觉得少不了得用上精细模具的手艺，只是还没来得及细琢磨到底找谁合适。
眼下倒好，郑岩自己个儿送上门来了。
看这架势，不是来耍滑头的，是真想踏踏实实找点活儿干，挣个表现。
何雨柱心里头那杆秤就开始晃悠了：“恩，这块料，看着是块闷声发面的实诚货，不是那起子虚头巴脑的发泡粉。
易中海那老小子，自己灶火不旺，尽压着别人不让冒热气。这郑岩，估摸着是憋久了，想寻个新灶口透透气。”
他琢磨着，“眼下这项目，就象要和一团硬面，正需要他这种有耐性、肯下死力气的老面引子。用好了，说不定真能发出一盆好面来。”
不过，这火候还得再看看，不能一来就当主力使唤。
李大海却有些不以为然：
“郑师傅，你的心意是好的。不过这是食堂的项目，主要是做吃的，跟你们钳工车间关系不大吧？
再说，这刚开始，八字还没一撇呢，模具的事还早。”
他下意识觉得郑岩是来“蹭”项目的。
郑岩一听，更急了：“李主任！我……我手艺不差的！真的！我……我保证不眈误车间工作！我……我可以用休息时间干！”
那样子，生怕这机会，就这么飞走了。
何雨柱看着郑岩那急切的样子，心里有了计较。
“这人成分估计没问题，不然也进不了要害车间。手艺是真有，就是被生活这口重锅给压得冒不了热气。
我用他，一来是项目真需要好模具，二来这也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报告上也好写。”
他走上前一步，拍了拍郑岩的肩膀：
“郑师傅，别急。李主任的意思是，项目刚激活，具体需要什么还在规划。”
何雨柱一听“模具”，脑子里立刻把豆渣面团的特性过了一遍——黏度、收缩率、蒸制后的膨胀系数……。
他随口问：“郑师傅，这模具不光要形似，还得考虑食材的脾气。
得象做荷花酥的刻刀，有精准的泄压槽；
得象烤鸭的挂架，能让热气环流；最后脱模，还得象拆猪头肉那样，不伤分毫。材料还得省着用，有把握吗？”
郑岩一听，眼睛亮了，这也太专业：“何师傅……您，您这比我们科技科的要求还门儿清啊！”
他刚才的紧张也一扫而空，
“何师傅！您放心！只要您把要求说清楚，画个大概样子给我，我保证给您做出来！精密度、耐用度，绝对没问题！我们钳工……我们钳工就是干这个的！”
何雨柱看着郑岩点点头，心里有了主意。
他转头看向李大海，笑道：“主任，您看，这真是瞌睡遇到枕头了。郑师傅这手艺，可是咱们厂里数得着的好钢。
咱们这项目，要是真能成，还真少不了他这刀刃上的功夫。我看，就让郑师傅先添加项目组，负责模具这块的准备？您看行吗？”
李大海见何雨柱不仅想到了他没考虑到的技术环节，还主动为车间同事争取机会，心里更是高看一眼：
这何雨柱，格局是真打开了！选人组建团队这么用心，临机应变又这么强，办事比某些干部还周全！
他脸上露出赞许的神色，点头道：“行！柱子，就按你说的办！郑师傅，好好干，别姑负了何师傅的信任！”
“哎！哎！谢谢李主任！谢谢何师傅！”
郑岩走了。
何雨柱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那本帐又拨响了一下：
“易中海啊易中海，你灶台上那点陈年老油该刮刮了。你当废料扔边角的东西，在爷这儿，就是能撑起一桌席面的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