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秦业,从头到尾都对那根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的木棍视若无睹。
他只是盯着那个小型雷达,指着上面一圈潦草缠绕着的黑色电工胶带,开口问道。
“老伯,这个地方,原来就用胶带缠着?”
老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眼神有些闪躲。
“啊那个线路有点接触不良,我随便缠一下加固加固。”
秦业没说话。
他伸出两根手指,干脆利落地撕开了那圈胶带。
胶带之下,一小片塑料外壳已经融化变形,露出的内部接线处,有着一片清晰的痕迹。
一股焦糊味,瞬间在咸湿的空气中散开。
肖文轩也凑了过来,看到那片烧焦的痕迹,专业本能立刻让他皱起了眉头。
“大爷,您这雷达都烧成这样了,怎么还在用?”
他严肃地说道。
“这不符合安全规定!万一在海上短路起火,整条船都危险了!”
这话戳到了老伯的痛处。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情绪激动起来。
“不合规定?危险?”
他几乎是吼了出来,唾沫星子横飞。
“你说得倒轻巧!我怎么用?我不用这个,我出海就是个瞎子!”
“换一个新的?你知道这玩意儿多贵吗!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指着我出海吃饭呢!”
“船停一天我就亏一天的钱!它现在还能用,我凭什么要换!”
老伯的声音带着哽咽,握着木棍的手都在发抖。
肖文轩被他吼得一愣。
他知道老伯说的是实话。
对于这些靠海吃饭的渔民来说,每一分钱都是拿命换来的。
就在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秦业忽然开口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
“老伯,你先别激动。”
“你这个雷达,我们气象台帮你换了。”
老伯猛地一怔,怀疑自己听错了。
“啥?”
“我说,我们给你免费换一个全新的,不要你一分钱。”
秦业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重复道。
肖文轩在旁边都听傻了。
免费换?
开什么玩笑!
气象台哪有这项业务?哪来的这笔预算?
老伯愣了半天,才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你们没骗我老头子?”
“不骗你。”
秦业点点头。
“不过,你得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只要你告诉我们实情,这事儿就算你帮了我们气象台一个大忙,换个雷达,是你应得的。”
听到这话,老伯紧绷的身体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手里的木棍,掉在了甲板上。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何况还是官方给的。
他的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脸上挤出几分笑意。
“行!行!你们问!只要是我知道的,保证全告诉你们!”
秦业直入主题。
“这个烧焦的地方,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什么时候啊”
老伯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
“大概一个礼拜前吧。”
“那天我出海回来,就闻着有股焦味,找了半天才发现是这里烧了。”
“具体是哪天,记不清了?”秦业追问。
“记不清了,记不清了。”
老伯连连摆手。
“我一个打鱼的,哪还记日子啊。反正就是那前后两三天的事儿。”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哦!对了!我记得特别清楚,就是你们气象台那个大雷达坏掉的那天。”
“我刚好从海上折返回来!”
“因为海上起了大雾,我怕出事,就提前回来了,也就是回来那天,我发现这玩意儿烧了!”
“因为看它还能用,家里又”
“唉,手头紧,我就拿胶布随便缠了一下,想着能多用一天是一天。”
就是这个!
秦业和肖文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答案。
时间对上了!
气象雷达的异常重启,和这艘渔船返航的时间,完美吻合!
“行,我知道了。”
秦业得到了关键信息,不再停留。
“老伯,你明天直接去镇上的气象监测站,找站长,就说是我让你去的。”
“他们会安排给你换新雷达。”
说完,他转身就跳下了渔船。
“好嘞!谢谢!谢谢两位同志!”
老伯在后面感激地连连道谢。
肖文轩跟着跳下船,快步追上秦业,压低了嗓音。
“秦工,你真让他去啊?”
“你刚才那是骗他的吧?咱们台里根本没有给渔民换雷达的规定和预算啊!”
秦业脚步不停,头也不回。
“谁说我是骗他了?”
“他提供了这么关键的线索,帮我们找到了故障方向,这就是重大贡献。”
“一个民用雷达,换我们整个监测系统恢复正常,你觉得这笔买卖亏吗?”
“回头我亲自跟你们宋台长说,这事算特事特办,记你一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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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文轩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可这程序上
“再说了。”
秦业忽然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
“这点小事,你去找你们那个青梅竹马的宋木副站长,她还能不给你办?”
肖文轩的脸一下就红了。
“你你胡说什么!谁、谁跟她是青梅竹马了!”
他结结巴巴地反驳。
“你怎么知道的?”
“赵远在车上闲着没事,把你从小到大的光辉事迹都给我科普了一遍。”
秦业面无表情地丢下一句,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另一艘渔船。
肖文轩站在原地,脸颊发烫,在心里已经把赵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秦业没有再理会他,直接跳上了第二艘船。
“老乡,打扰一下,气象台的,检查设备。”
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秦业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
他一艘接一艘地检查着港口里停靠的渔船。
大部分渔民都很配合。
但也有少数脾气不好的,以为他们是来找茬罚款的,骂骂咧咧,死活不让他们上船。
秦业也不跟他们废话,直接跳到下一艘。
他一共检查了十几艘渔船。
无一例外。
每一艘船上安装的同型号小型雷达,都在相同的位置,发现了或轻或重的烧灼痕迹。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结论。
当他和肖文轩重新回到工程车旁时,海风更大了,吹得人脸颊生疼。
秦业拉开车门,一股暖气扑面而来。
只见赵远裹着大衣,在副驾驶上缩成一团,牙齿还在不停地打着架。
“秦秦工,肖工,你们可算回来了,我我都快冻成冰棍了。”
秦业没理会他的抱怨,直接坐进驾驶室,对还在发愣的肖文轩说。
“给宋木打电话。”
“让她立刻到港口来一趟。”
肖文轩愣住了,满脸都是问号。
“啊?现在叫宋工过来?”
“来这里干嘛?”
天都黑透了,风又这么大,把一个女同志叫到这荒郊野外的港口来,算怎么回事?
秦业却没有解释。
他只是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手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击着。
似乎在脑中构建着整个事件的拼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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