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永安看着自家老爹那副想骂又不敢骂,想夸又拉不下脸的纠结模样,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走上前,拍了拍父亲的肩膀。
“行了爹,别在这吹冷风了,有什么话,进去再说。”
林父瞪了他一眼,终究还是没忍住,压低了声音骂道:“你个小兔崽子,长本事了啊!连太子都敢当面硬刚!你是真不怕死啊!”
骂虽是骂,可那语气里的后怕与骄傲,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我这不是没事吗?”林永安笑了笑,扶着他往府里走。“再说了,我要是不刚,昨晚掉脑袋的就是我们爷俩了。”
林父闻言,脚步一顿,重重地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是啊,当时那种情况,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与此同时,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醉仙楼。
一间雅致的包厢内,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户部侍郎刘康,也就是刘云杰的父亲,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端着茶杯的手,一直在微微发抖。
“国公大人!这可如何是好!太子殿下昨晚实在是太冲动了!”
他声音里带着哭腔,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如此,他就不该把宝全压在太子身上!
另一名官员也愁眉苦脸地附和:“是啊国公,陛下虽然没当场发作,可谁都知道,他最是记仇!如今他醒了过来,若是秋后算账,我等我等危矣!”
“慌什么!”
一直沉默不语的萧国公,终于缓缓开口,他浑浊的老眼扫过众人,声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太子是储君,是国本。昨夜之事,往大了说是忤逆,可往小了说,也不过是关心则乱,判断失据罢了。”
他顿了顿,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浮沫。
“陛下就算再愤怒,也不可能因为这点事,就动摇国本,废黜太子。最多,也就是申斥几句,禁足思过。”
“只要太子之位不动,我等便安然无恙。”
听他这么一分析,众人那颗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了几分。
可不知为何,萧国公的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一丝不安。
那个叫林永安的小子,实在是太邪门了。
东宫。
“砰!”
一只价值千金的琉璃盏,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了齑粉。
太子双目赤红,俊朗的面容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他像一头困兽,在华丽的宫殿内来回踱步,胸中是滔天的怒火与不甘!
“林永安!林永安!”
他咬牙切齿地嘶吼着,恨不得将这个名字嚼碎了吞下去!
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点!
只要父皇死了,他就能名正言顺地登基,将所有看不顺眼的人,统统碾死!
可现在,一切都毁了!
父皇醒了,还召见了除了他以外的所有皇子公主!
这是什么信号?
这是要废了他啊!
无边的恐惧,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就在他几近崩溃之际,一阵悠扬的琴声,从殿外幽幽传来。
那曲调,他很熟悉,是月影最喜欢弹的《凤求凰》。
太子动作一僵,猛地回头,厉声喝道:“谁在外面弹琴!”
一名长相清秀,身段婀娜的少年,捧着古琴,战战兢兢地走了进来,跪在地上。
“殿下息怒,奴奴看殿下心情烦闷,想为殿下抚琴解忧。”
太子死死地盯着他,那张脸,竟与月影有七八分的相似。
他心中的暴戾,竟鬼使神差地消散了些许。
他一步步走过去,伸出手,挑起那少年的下巴,声音沙哑。
“你叫什么名字?”
“奴奴叫星痕。”
“星痕”太子低声念着,眼中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忽然一把将少年扯进怀里,粗暴地吻了上去。
与其担惊受怕,不如,及时行乐。
翌日下午,甘露殿。
林永安与林父奉召入宫。
父子二人刚一踏入大殿,原本还在三三两两交谈的百官,瞬间安静了下来,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敬畏,好奇,羡慕,嫉妒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林小公爷来了!”
“小公爷,昨夜真是多亏了您啊!您可真是活菩萨,是我大盛的救星!”
“是啊是啊,小公爷医术通神,当世华佗啊!”
一时间,马屁之声不绝于耳。
许多昨天还对林永安喊打喊杀的文官,此刻全都换上了一副谄媚的嘴脸,围了上来。
林永安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一一拱手回应,心中却是一片冷然。
这群墙头草。
“好小子!没给老子丢脸!”
一声熟悉的粗豪嗓音响起,卞虎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在林永安的肩膀上,脸上满是与有荣焉的骄傲。
武将集团的众人,也都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昨夜,是林永安,带着他们打了最漂亮的一场翻身仗!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穿过人群,走到了林永安面前。
是十二皇子赵彻。
他今日换上了一身玄色常服,面容虽仍显稚嫩,但眉宇间,却比昨日多了几分沉稳与坚毅。
他对着林永安,深深地作了一揖。
“永安,多谢。”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发自肺腑的真诚。
“昨日若非你力挽狂澜,我我恐怕已经”
他说到一半,脸上闪过一丝后怕。
太子那句“小十二也脱不了干系”,如同魔音灌耳,让他现在想起来,还脊背发凉。
林永安坦然受了他这一礼,看着他那张尚带惊惶的脸,忽然觉得,这位未来的皇帝,还是太嫩了。
他微微凑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缓缓开口。
“殿下,道谢就不必了。”
“我只问你一句,昨日,你怕吗?”
赵彻一愣,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怕,怎么不怕。皇兄他他是真的想让我死。”
“怕,是没用的。”
林永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赵彻的心上。
“你该庆幸,昨日有我在,有卞副统领在,有所有心向陛下的将军在。”
“可下一次呢?”
“殿下,通往那张椅子的路,从来都是用鲜血和白骨铺就的。如果你没有踩着尸体走上去的觉悟,也没有被人从背后捅刀子的准备,我劝你,还是趁早找个机会,向陛下去请一道旨意,去当个逍遥王爷。”
林永安的声音平淡如水,却字字诛心!
“好好想想吧,殿下。”
说完,他便退后一步,不再言语。
赵彻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色煞白。
他看着林永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是啊,他一直在瞻前顾后,一直在犹豫不决。
可敌人,会给他犹豫的机会吗?
就在大殿内气氛微妙之际,殿外忽然传来一声尖锐悠长的唱喏。
“陛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