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中气不足，却饱含怒火的咒骂，如同平地惊雷，把大殿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炸得粉碎！
林永安、熙宁公主、林御医三人，齐刷刷地僵在原地。
尤其是林御医，那张准备继续劝说的老脸，瞬间垮了下来，表情比吃了黄连还苦。
完了！
陛下醒了！
还听到了自己要卖女儿的事！
三人猛地转头，只见龙榻之上，皇帝已经睁开了双眼，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眸子里，此刻虽然带着几分虚弱，但更多的，是滔天的怒火！
“父皇！”
“陛下！”
短暂的惊愕之后，狂喜瞬间淹没了三人！
熙宁公主第一个反应过来，提着裙摆就扑了过去，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
“父皇！您终于醒了！您吓死儿臣了！”
林御医也连滚带爬地凑上前，激动得浑身发抖，伸手就要去探皇帝的脉搏。
皇帝看着扑到床边的女儿，眼中的怒火化作了心疼，他想抬手，却发现浑身酸软，使不上半分力气。
“皇后呢？”他声音沙哑地问。
这是他醒来后，问的第二句话。
熙宁公主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哽咽着说：“母后母后看到您中毒，急火攻心，晕过去了，现在正在偏殿歇着。”
皇帝闻言，闭上了眼睛，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他心中酸楚，既有对皇后的疼惜，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比奇中闻旺 庚辛最全
他再次睁开眼，目光越过熙宁，落在了林永安的身上，眼神复杂无比。
“林永安，还有你爹朕，欠你们一人一条命。”
这一句话，分量重如泰山。
林御医和熙宁公主都听得心头一震。
帝王金口玉言，这等同于给了林家一道免死金牌！
然而，林永安却像是没听出这话里的深意，他对着皇帝，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脸上没有半点居功自傲。
“陛下言重了。”
他的声音清朗，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此乃为臣本分。”
“再者，若非陛下洪福齐天，有真龙之气护体，任凭臣有通天之能，也无力回天。臣不过是顺天而为，真正救了陛下的，是陛下自己。”
“而且，经此一事，也让臣等看清了谁是忠，谁是奸！太子殿下虽一时糊涂，但武将集团忠心耿耿，四殿下与一众文臣临危不乱，皆是心向陛下！这正是陛下您治国有方，深得人心的明证啊！”
这一通彩虹屁，行云流水，不着痕迹。
既把功劳全推回给了皇帝，又顺带点明了朝堂的局势，还小小的捧了一下四皇子和武将们。
旁边听着的林御医，直接傻眼了。
他张着嘴，看着林永安，仿佛第一天认识这个人。
这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把太子怼得哑口无言的狠人吗？
这口才，这反应，去当什么小公爷，直接当宰相都屈才了！
熙宁公主也是美目圆睁，她从未想过，林永安还有如此“能言善辩”的一面。
皇帝听着这番话，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他刚刚经历生死，最是虚弱敏感，林永安这番话，简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什么欠一条命，说得好像他这个皇帝需要靠臣子施舍才能活一样。
现在好了，是朕洪福齐天，是朕治国有方，你们救驾，理所应当！
就在这时，殿门外一个小太监探头探脑，看到皇帝真的醒了，顿时喜出望外，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
皇帝的心情好了不少，那股虚弱感也退去了一些。
他扫了一眼殿外肃立的武将们，沉声下令。
“传朕旨意，让百官都先回去，明日再议事。”
“另外，刑部尚书王元留下，所有负责今日膳食的宫女太监，一并留下！”
小太监领命，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皇帝又对着黑暗中的一个角落，淡淡地说了一句。
“去，把今晚每个人的反应，一字不落，都给朕查清楚。”
角落里，一道几不可见的影子，悄然消失。
做完这一切，皇帝才感觉腹中空空，一阵虚弱感再次袭来。
林御医早已将准备好的清粥端了过来。
“父皇，儿臣喂您。”
熙宁公主接过粥碗，用小勺舀起一勺，细心地吹凉，递到皇帝嘴边。
皇帝看着女儿乖巧的模样，心中一片柔软，可随即又想到了什么，脸色一僵。
“朕朕刚才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
他想起了那根粗暴的管子，想起了那控制不住的呕吐，帝王的尊严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
熙宁公主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林永安却上前一步，轻声说道：“陛下放心。”
“当时事态紧急，卞副统领与冯将军已率众将，在龙榻前围起一道人墙，水泄不通。”
“而臣等一心只在救治陛下，眼中除了陛下的安危，再无他物，根本未曾留意其他。”
这话说的滴水不漏。
意思是，想看的人，被挡住了，看不见。
能看见的人，都忙着救你，没空看。
皇帝听完，心里最后一点疙瘩也解开了。
他斜了林永安一眼，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就你话多！”
可那眼神里的满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这小子，不仅有本事，有胆魄，心思还如此缜密，懂得维护君王的体面。
简直是天生的肱股之臣！
更是完美的女婿人选！
皇帝越看林永安越顺眼，把熙宁嫁给他的念头，前所未有的坚定。
又喝了几口粥，皇帝精神不济，便挥手让林永安和林御医退下。
“你今晚也辛苦了，回去好生歇着吧。”
“臣，告退。”
林永安行了一礼，转身退出了大殿。
夜色深沉，宫道之上，灯火通明。
千秋寿宴上发生的事情，除了最核心的皇帝中毒一事被死死压住外，其他的消息，已经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京中的读书人圈子，彻底炸开了锅。
无数自诩才高八斗的学子，在听到那首《将进酒》后，先是震惊，再是不可置信，最后化作了深深的颓然。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此等气魄，此等胸襟，我辈不及也！”
“谁能想到，我等寒窗苦读十数载，竟还不如一个纨绔小公爷的随口之作！”
“唉，既生瑜，何生亮啊！”
而对于京城的普通百姓而言，他们不懂什么诗词歌赋，更不知道朝堂之上的惊心动魄。
他们只知道，今晚在皇宫的方向，升起了他们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绚烂“烟火”。
那一道道冲天而起，在夜空中炸开的璀璨光华，在他们的口口相传中，已经变成了祥瑞的“神光”。
“听说了吗？圣上寿辰，天降神光，照得半个京城都亮了！”
“那可不！我二舅家的三外甥就在禁军当差，他说那神光是从平地升起的，还带着雷鸣之声，绝对是神仙显灵，为我大盛祈福呢！”
林永安坐在回府的马车上，听着窗外传来的议论声，嘴角不由得微微勾起。
马车在林府门前缓缓停下。
林永安刚一掀开车帘，就看到自己的父亲，林康，正穿着一身常服，独自一人，站在府门前的石狮子下，似乎已经等了许久。
夜风吹起他略带灰白的鬓角，脸上的表情，在灯笼的光影下，显得异常复杂。
他看着走下马车的儿子，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