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历九月下旬，福山陵园已经选好了新车间和新冷库的建设位置，在福山的正东方向，一旦建成，连同原来火葬场区域，就占据了福山的一半面积。
重新分配了利益的福山陵园表面上平稳运行着，实则暗流涌动，有了实权的园长安插了很多关系户进来，基本都是女人，后勤、财务、行政等岗位都有，还设置了很多新的办公室安置县领导家的亲友。
现在的福山陵园人满为患，游手好闲的人很多，指手画脚的人也跟着多起来，唯独火化车间没有增加一个人手，确实是没有人愿意去条件艰苦的地方。
虽然增加了不少人，但秦庆节这个车间主任一直稳坐陵园第四大领导的位置，在公共场合，园长对他也很客气，一口一个“老秦”的叫着。
自从流程改革，秦庆节几乎不干活了，收殓遗骨的事由家属来做，他就偶尔在门口站着维持着秩序，不忙的时候就在新设立的办公室里待着，车间里大小事务交给李先超负责。
火化车间现在的局面是一个行使著领导权利的李先超，一个偷懒磨洋工的王源，还有一个不说话只是闷头干活的赵泽阳。
这半个月以来，赵家的扎纸产品卖的不错，可赵广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去找了园长两次，第一次还见了他，说是赵泽阳转正的事已经在申请了，第二次直接借口忙，就没有见他。
“爸，让我回来去火葬场上班是谁的主意？”
“是徐老头的主意，他说他和园长熟悉，能安排，第一次去见园长的时候，是他领我去的。”
“除了那两条烟，你们还给园长送钱了？”
“送送了。”
“送了多少？”
“三五千。”
“三千还是五千？”
“五千。”
赵泽阳没继续问，上次他看见他妈妈杨怀梅从福山陵园出来的时候，他还问了一句，现在看来就是去送钱的。
家里没有五千块钱，肯定是分批送的，还有可能是借的，除了两个舅舅各一千，大概率还可能也也找徐老头借钱了。
“呼”赵泽阳吐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预感自己的转正应该是没戏了。
果然，第二天一上班，秦庆节就把自己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秦主任，您叫我？”
“嗯，中午吃了饭去园长那里一趟，他找你有事。”
“好。”
秦庆节抽著烟，看着赵泽阳离开，微微叹了一口气。 已发布醉薪漳结
一个上午赵泽阳都有些心不在焉，他不是在考虑转正的事，而且已经在思考对策了。
中午时分，行政楼园长办公室，赵泽阳敲了敲门，随后推门而进。
“小阳来了？坐下聊。”
“谢谢领导。”赵泽阳在椅子上坐下。
“关于你转正的事出了点状况，本来已经快要跑完流程了，你的功劳我都报了，本来是问题不大的，但出现了一个不可抗力因素。”
赵泽阳没说话，面无表情的看着白白胖胖的园长。
“咱们县新来的领导，是个实干家，经过细致考察以后，县政府向市里打了申请，准备将一部分学校、医院，当然包括我们福山陵园都要改革，搞公私合营，所以你这个转正被搁置了。”
“公私合营？”
“对，呵呵你是大学生，应该知道，就是我们负责管理，私人企业负责经营，不过你放心，我已经打过招呼了，只要他们一进来，就得和你签合同，工资涨一倍问题不大，我这个面子还是有的，你爸找了我好几次，我都记在心里了。”
赵泽阳抿著嘴唇，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说道:“谢领导关心。”
“呵呵没必要谢我，你是个人才，去那里都会发光的，有我支持你，你以后说不定就能成企业高管了，这家合作的南方企业实力雄厚，在私人殡葬行业很有经验的，肯定会做的比我们好，这也是时代发展下的大势所趋嘛！呵呵”
赵泽阳不想继续听他胡扯，借口车间里忙，起身出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赵泽阳突然转身问道:“园长，徐先生为什么必须得死？”
坐在办公椅上的园长没想到赵泽阳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稍微愣了一下以后，他轻笑着说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既然问了，我可以帮你分析一下”
“是因为他曾说过不想火化吧？”
“你很聪明，呵呵他是政府的火化政策宣传人，他怎么没说这种话呢？对吧？”
“能做不能说，我懂了。”
“我就喜欢你这聪明劲，还有眼力见，你家最近生意不错吧？我特地交代徐三不许骚扰你家，你是我的人，呵呵”
“谢领导关心！”赵泽阳关上门走了。
休息室里，火化车间只有自己之人在，李先超去秦庆节办公室休息了，那里有空调，王源去后勤找他叔了，那边有吃有喝还能和女人调笑。
赵泽阳找了个空床躺了下来，看着头顶正在高速旋转的扇叶，眼睛里闪过一抹紫色。
晚上下班一回到家里，他没有隐瞒，把事情直接说了，气氛瞬间压抑起来，赵广金深深的叹息著，芦苇杆在他手里被揉成了碎末。
他小声的嘀咕起来:“是不是钱送少了？早知道我就不去住院了，能把钱省下来”
“爸，转不转正其实也没什么，一千块一个月的工资在南方都是不错了。”赵泽阳故意说著，想安慰他一下。
“你懂个屁！”赵广金突然爆发了，他的声音很大。
“你骂孩子干嘛？这又不是孩子的错。”杨怀梅立刻开始护犊子了。
“我骂他不懂事，老子扎一辈子纸人，被人斜着眼睛看，儿子在火葬场烧死人，真他妈的运算元承父业了？不能转正去那里干嘛？去南方打工吧！去找你亲爸亲妈去！我赵家断子绝孙算了！”
赵广金大声吼著，骂着，像是发泄著多年来的憋屈，他一脚踢飞了脚下的半成品纸人，气冲冲回自己屋里去了。
赵飞燕默默不语，她有些不敢看赵泽阳，这应该这么多年来她爸说的最重的一次话了，亲爸亲妈？以前这两个词在他们家属于禁忌。
“小小阳，你不要往心里去，你爸他就是气话。”杨怀梅急忙劝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