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3月7日,香港维多利亚港的海风吹散了最后一丝寒意。陆子谦站在尖沙咀码头,望着对面港岛的璀璨灯火。从哈尔滨到广州再到香港,四十八小时里他跨越了大半个中国,而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费尔南多从人群中走来,换了身深灰色西装,手里提着个黑色公文箱。“游轮‘北极星号’,注册地在巴拿马,船主是科瓦廖娃在开曼群岛注册的空壳公司。今晚的酒会名义上是慈善拍卖,实际是鼎的交易会。”
“鼎的卖家是谁?”
“澳门妈阁庙文物基金会的林理事,说是祖传之物,但明显是借口。”费尔南多压低声音,“不过有个更有趣的消息——除了妈阁庙的鼎,今晚可能还有另一件东西拍卖:郑和下西洋的海图原本,上面据说标注了四十九个时间节点的确切位置。”
陆子谦心头一震。如果这是真的,那将是比七鼎更重要的东西!
“船几点开?”
“八点整,在公海停留四小时,午夜返航。”费尔南多看了眼手表,“还有一小时。另外,张琳和阿萍已经在澳门查到,林理事近期有大额债务,急需现金。所以今晚的交易,他可能不会只卖鼎。”
“什么意思?”
“他手里可能还有别的‘货’。”费尔南多打开公文箱,里面是厚厚一叠美金,“王将军特批的经费,二十万美元,用于‘购买重要文物’。但我建议,不到万不得已不用——我们得留着钱做正经生意。”
陆子谦点头。公司账上现在有近百万流动资金,大部分要用于贸易周转。今晚的花销,得想办法赚回来。
两人走向码头泊位。“北极星号”是艘中型豪华游轮,灯火通明,甲板上隐约可见衣香鬓影。登船处,两个穿黑色西装的保安仔细检查邀请函。费尔南多递上伪造的请柬——澳门葡国商会的身份。
“欢迎,费尔南多先生。”保安核对后放行,目光在陆子谦身上停留,“这位是?”
“我的合伙人,陆先生。”
保安点头,但陆子谦能感觉到对方多看了自己几眼。上船后,费尔南多低声说:“他们认识你,或者说,科瓦廖娃早就料到你会来。”
游轮缓缓驶离码头,朝着公海方向航行。宴会厅里,宾客云集,大多是欧美和东南亚面孔,偶尔有几个苏联人。陆子谦一眼就看到了科瓦廖娃——她站在落地窗前,正与一个日本老者交谈。那老者穿着传统和服,气度不凡。
“那是三叶重工的顾问,佐藤信玄。”费尔南多介绍,“日本关东鼎就在他家族手里传了五代。”
所以日本人也是冲着海图来的。陆子谦环视大厅,还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新加坡的林永昌的弟弟林永盛、马来西亚的橡胶大王陈东海,甚至还有……苏联军方的代表!
“这已经不是文物交易了。”陆子谦低语,“这是各方势力的角力场。”
拍卖会在九点开始。主持人是个英国老头,用英语和粤语双语主持。前几件拍品都是普通古董,成交价不高。但气氛在第八件拍品时陡然紧张——正是妈阁庙的青铜鼎!
鼎被放在玻璃罩中推上来,聚光灯下泛着幽暗的绿光。鼎身铭文清晰可见:“镇南海时流,永乐五年”。
主持人介绍:“明代青铜鼎,据考证为郑和船队所铸,用于镇海安澜。起拍价,五十万美元。”
话音未落,佐藤信玄举牌:“六十万。”
科瓦廖娃微笑:“七十万。”
林永盛跟进:“八十万。”
价格迅速攀升。陆子谦和费尔南多没有动,他们在等海图。
当价格喊到一百五十万时,佐藤和科瓦廖娃的竞争白热化。最后,科瓦廖娃以二百二十万的天价拍下鼎。佐藤脸色铁青,但很快恢复平静。
接下来几件拍品乏善可陈。直到第十一件——一卷泛黄的海图被展开,上面用朱砂标注了密密麻麻的点位,还有古航线和星象图。
“郑和航海图原本,据信为第四次下西洋所用。”主持人的声音带着激动,“特别的是,这幅图上有四十九个特殊标记,经专家鉴定,与古代天文观测点吻合。起拍价,一百万。”
大厅里一阵骚动。这幅图的价值难以估量,尤其对那些知道内情的人。
科瓦廖娃率先举牌:“一百二十万。”
佐藤跟进:“一百五十万。”
苏联代表也加入:“两百万。”
价格直线上涨。陆子谦手心出汗,二十万经费在这里根本不够看。但他注意到一个细节:林理事坐在角落,神色紧张,不时看表。
“他在等什么?”费尔南多也发现了。
就在价格喊到三百万时,游轮突然剧烈摇晃!灯光闪烁,大厅里一片惊呼。
“怎么回事?”
“可能是海浪……”
但陆子谦知道不是。他看向窗外,海面上有快艇的灯光在接近。
科瓦廖娃脸色不变,对助手说了句什么。助手匆匆离开。佐藤则稳坐如山,仿佛早有预料。
拍卖暂停。陆子谦借机走向洗手间,途中经过一条走廊,听到储物间里传来压抑的争吵声。是林理事和一个男人的声音:
“……钱必须今晚到账!否则那些照片……”
“……船靠岸就给你……但鼎的钱要分我三成……”
陆子谦悄悄靠近。门虚掩着,他看到林理事正和一个穿船长制服的人争执。桌上摊着一些照片——竟然是水下打捞的图片,不止一个鼎,而是三个!除了妈阁庙的,还有另外两个青铜器!
难道林理事手里不止一个鼎?
就在这时,一只手拍在他肩上。陆子谦回头,是科瓦廖娃的女助理。
“陆先生,科瓦廖娃女士请您到船长室一叙。”
船长室里,科瓦廖娃、佐藤、苏联代表都在,还有林理事和船长——显然刚才的争吵被打断了。
“陆先生,请坐。”科瓦廖娃微笑,“看来今晚的客人比预想的更有趣。不如我们开门见山——四十九节点海图,我们三方合作购买,共享信息,如何?”
佐藤冷哼:“科瓦廖娃女士,您已经拍下了鼎,还想要海图,胃口未免太大。”
“佐藤先生,您手里有关东鼎,不也一样想要更多吗?”科瓦廖娃反击,“而且,陆先生手里有稳定器设计图,我们三方正好互补。”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陆子谦身上。他保持镇定:“我为什么要合作?”
“因为凭你自己,凑不齐七鼎,造不出稳定器。”科瓦廖娃摊开一张纸,“这是材料清单上的特种合金,目前只有苏联、日本和美国的少数实验室能生产。而我们有渠道。”
佐藤补充:“关东鼎我可以提供,但条件是海图共享,且稳定器的制造要在日本进行。”
苏联代表粗声说:“材料我们可以提供,但技术要共享。”
林理事擦着汗:“我……我还有两个鼎,都可以卖,只要价格合适……”
三方各怀鬼胎,但目标一致:重启时间网络。陆子谦快速思考:硬拼不行,虚与委蛇可能被吞掉,唯一的出路是……
“合作可以,但有个条件。”陆子谦开口,“稳定器制造在中国进行,七鼎和节点网络由联合国监管,所有研究成果公开。”
“不可能!”佐藤断然拒绝,“时间技术是战略资源,怎能公开?”
“那就免谈。”陆子谦起身,“我可以慢慢找鼎,慢慢研究。但你们……时间不多了吧?”
他捕捉到科瓦廖娃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虑。果然,他们也有期限。
游轮再次摇晃,更剧烈了。船长接到对讲机呼叫,脸色大变:“有武装快艇靠近!是海盗!”
“海盗?”林理事吓得腿软。
陆子谦看向窗外,至少六艘快艇包围了游轮,船上人影绰绰,装备精良。这绝不是普通海盗。
科瓦廖娃走到窗边,冷笑:“是瓦西里。我那个不成器的侄子,想黑吃黑。”
枪声响起,甲板上传来打斗声。船长室里,气氛紧张到极点。
佐藤突然从和服里抽出短刀:“科瓦廖娃女士,看来今晚的拍卖要提前结束了。海图和鼎,我都要。”
苏联代表也拔出手枪:“佐藤先生,这里是公海,但不是日本海。”
三方对峙,陆子谦成了最危险的存在——他没有武器,却掌握着关键的设计图。
就在这时,船体猛地倾斜!爆炸声从底舱传来!
“他们炸船了!”船长惊恐。
海水涌入,游轮开始下沉。人群尖叫着涌向救生艇。
混乱中,陆子谦冲向拍卖厅。海图和鼎还在那里!费尔南多正在等他,两人合力撞开锁住的门。
拍卖厅里一片狼藉,但海图和鼎还在展台上。陆子谦卷起海图,费尔南多抱起鼎——鼎比想象中沉得多。
“走这边!”费尔南多熟悉船体结构,带他走船员通道。
通道里已经进水,灯光忽明忽暗。突然,一个人影挡在前面——是瓦西里!他举着枪,浑身湿透。
“陆先生,把东西给我,我可以让你活。”
陆子谦将海图塞进防水袋,背在身后。费尔南多放下鼎,准备拼命。
就在此时,另一侧通道传来脚步声。是佐藤,他带着两个日本武士,手持长刀。
“瓦西里,你的野心到此为止了。”
三方在狭窄通道里对峙,船体倾斜越来越严重。
陆子谦突然说:“船要沉了,在这里打,谁都活不了。不如先上救生艇,东西上岸再说。”
瓦西里冷笑:“上岸?上了岸就由不得我了。”
佐藤点头:“陆先生说得对。不如这样——海图和鼎先放在救生艇上,我们三方各派一人看守,上岸后谈判。”
这是唯一的选择。三人达成临时协议,带着海图和鼎爬上甲板。救生艇已经放下一半,船上乱成一团。
科瓦廖娃和苏联代表也在甲板上,他们控制了最大的一艘救生艇。看到陆子谦等人带着东西过来,科瓦廖娃眼睛一亮。
“上船!”她命令。
所有人挤上救生艇,割断缆绳。小艇落入海中,远离正在下沉的游轮。海面上,其他快艇还在交火,但已经顾不上他们了。
救生艇上,七个人:陆子谦、费尔南多、科瓦廖娃、苏联代表、佐藤、瓦西里,还有一个林理事——他不知何时跟了上来,死死抱着装鼎的箱子。
小艇在波涛中起伏,无人说话。远处,香港的灯火如繁星。
陆子谦看着怀中防水袋里的海图,又看看身边这些各怀鬼胎的人。他知道,上岸后的争斗只会更残酷。
但就在这时,林理事突然开口:“其实……我还有个秘密没说。”
所有人都看向他。
“四十九节点中,有一个是‘活节点’,会移动。”林理事颤声,“而它现在的位置是……广州三元宫。惊蛰那天,它会转移到……”
他还没说完,枪声响起!林理事瞪大眼睛,胸口绽开血花,倒了下去。
开枪的是瓦西里!但他随即也被佐藤的武士刀刺中。
小艇上瞬间乱作一团!陆子谦护住海图,费尔南多抱住鼎,两人跳入海中!
冰冷的海水淹没头顶。陆子谦奋力游动,身后传来落水声和喊叫声。他回头,看到科瓦廖娃也跳了下来,正向他们游来。
费尔南多指着远处:“有船!”
一艘渔船正在靠近,船头站着孙振山和陈队长!他们来了!
两人拼命游向渔船。被拉上船时,陆子谦回头看了一眼。救生艇已经翻覆,佐藤和苏联代表在挣扎,科瓦廖娃不见了踪影。
“快走!”陈队长催促。
渔船全速驶向香港方向。陆子谦躺在甲板上,剧烈喘息。海图还在,鼎也保住了,但林理事死了,秘密只说出了一半。
活节点在广州三元宫,惊蛰那天会转移……转移到哪里?
孙振山递过毛毯:“张琳从澳门传来消息,她找到了林理事藏匿的另外两个鼎,已经安全运到广州了。”
“什么?”陆子谦坐起,“两个鼎?”
“对,加上妈阁庙这个,我们就有三个鼎了。流花湖一个,松花江一个还没打捞,关东一个在日本。”孙振山数着,“七鼎已得其四。”
“但活节点……”陆子谦想起林理事临死的话。
渔船靠岸时,天色微明。香港的清晨宁静祥和,仿佛昨夜的海上激战只是一场噩梦。
但陆子谦知道,不是梦。
他展开海图,在四十九个标记中,找到了广州的位置。那里的标记不是红点,而是个会移动的符号——一条龙,首尾相连,形成循环。
活节点不是地点,是循环。
而循环的周期是……二十四年。
陆子谦猛然想起:1964年时间走廊打开,1988年惊蛰是二十四周年。
活节点会在惊蛰那天完成一次循环,然后转移到下一个位置。
下一个位置是哪里?
他仔细看海图,龙形符号的延伸方向指向——上海。
1949年他前世死亡的地方。
也是他重生开始的地方。
渔船靠岸的汽笛声响起,香港的天亮了。
而陆子谦知道,下一场较量,将在上海展开。
在那个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那个改变了他一切的时间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