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藏车的颠簸与寒冷让时间感变得模糊。陆子谦、孙振山和阿萍蜷缩在冻鱼堆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成冰霜。那把四瓣梅花钥在陆子谦掌心持续散发着微弱却恒定的幽蓝光晕，与心跳的共振越来越明显——咚，咚，咚，像远古的鼓点。
“这钥匙……在指引方向。”陆子谦低声说。他闭眼感受，光晕的强弱随着车辆转弯、上下坡而变化，仿佛某种灵异的罗盘。
孙振山凑近观察，老猎人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我在大兴安岭见过类似的玩意儿。鄂伦春老萨满的寻路骨，遇到要找的东西就会发热发光。但这钥匙指向哪儿？”
陆子谦回忆文件内容：“哈尔滨道里区中央大街187号，那里藏着第三份证据。但陈队长说那是陷阱……”
话音未落，冷藏车突然急刹。三人惯性前冲，撞在冻鱼堆上。外面传来司机的喝骂声，接着是尖锐的刹车声和碰撞声——追尾了？
孙振山爬到车厢门缝处，眯眼往外看。夜色中，两辆轿车一前一后堵住了冷藏车，七八个黑影正围上来。不是警察，这些人动作迅捷专业，手里拿着撬棍和……
“他们有枪。”孙振山低吼，“准备突围！”
冷藏车车门被暴力撬开。冷气狂涌而出，白雾弥漫中，陆子谦看到领头的是个熟悉的身影——李主任。他竟然从三亚追到了这里！
“陆先生，我们又见面了。”李主任举着手电，光束刺破冷雾，“把钥匙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死得痛快点。”
“你以为你能在这里动手？”陆子谦拖延时间，手悄悄摸向腰间的弹簧刀。梅花钥的光晕突然剧烈闪烁，频率与他的心跳同步加速。
李主任冷笑：“这段路我们监控三天了，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最近的派出所也在二十公里外。杀了你们，把车推下悬崖，就是一起交通事故。”他抬手，手下纷纷举枪。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引擎轰鸣。不是汽车，而是……摩托车？十几辆偏三轮摩托从夜色中冲出，车头灯晃得人睁不开眼。摩托车上的人穿着老式军装，没戴帽徽，但动作整齐划一，迅速形成包围。
“放下武器！”为首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声音洪亮如钟。
李主任脸色大变：“‘北疆鹰’？你怎么……”
“没想到我还活着？”老者跨下摩托，手里拿着把造型奇特的步枪，“李国栋，1965年你就该死了。冒充国安人员二十多年，辛苦你了。”
孙振山突然激动起来：“王……王振华将军？”
老者点头：“孙振山，好久不见。1969年珍宝岛，你救过我一次，今天我还你。”他转向李主任，“放下枪，你们被包围了。‘猎时’行动已经收网，你在三亚、广州、哈尔滨的同伙都落网了。”
李主任眼神闪烁，突然将身旁手下推向王振华，自己翻身滚向路旁树林。枪声响起，但李主任已消失在黑暗中。
王振华没追，示意手下清理现场。他走到冷藏车前，看着陆子谦：“你就是陆明远的儿子？像，真像。”
“您认识我父亲？”
“何止认识。”王振华神色复杂，“1965年，‘时光锚点’项目是我批准的。你父亲是首席科学家，我是保卫处长。项目出事后，我被迫转业到地方，你父亲失踪……我以为他死了，直到三个月前收到他的密信。”
陆子谦心跳加速：“他还活着？在哪儿？”
“在时间里。”王振华语出惊人，“1965年实验事故，你父亲的意识被困在时间缝隙中。他可以通过特定的‘时间褶皱体’传递信息，你就是他选择的锚点。这把梅花钥，就是他送出来的‘信标’。”
阿萍惊呼：“所以陆哥重生不是意外？”
“是计划，也是意外。”王振华解释，“你父亲本打算将自己的意识投射到未来，寻找解决时间走廊失控的方法。但实验被‘老k’破坏，意识流随机附着，这才有了你的重生。但这把钥匙，能引导我们找到他真正的藏身之处——不在现在，也不在过去，而在时间的夹层中。”
陆子谦握紧钥匙，幽蓝光晕已稳定下来，指向东北方向。“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按原计划去广州，但不去军区。”王振华说，“去中山大学，那里有国内唯一的时间物理学实验室。我们需要用那里的设备解读钥匙里的信息，才能找到打开时间夹层的方法。”
他看了眼孙振山和阿萍：“你们俩跟车队去海口，坐船回北方。接下来的路，陆子谦得单独走。”
“为什么？”阿萍急问。
“因为时间夹层只能容纳一个‘褶皱体’进入。而且……”王振华顿了顿，“陆明远在信里说，必须由他儿子单独去见他，这是时间法则的限制。”
孙振山沉默片刻，拍拍陆子谦的肩膀：“小心。我们哈尔滨见。”
车队重新出发。王振华亲自驾驶一辆吉普车，陆子谦坐在副驾。后座上放着个铁皮箱，里面是各种仪器和文件。
“将军，1988年1月1日到底会发生什么？”陆子谦问。
“时间走廊的周期性开启。”王振华专注开车，“1964年第一次开启，送来了苏联专家和那批设备。1988年是第二次，根据你父亲的计算，这次开启规模会更大，持续时间更长。如果‘老k’组织控制住通道，他们就能大规模干预历史。”
“他们想改变什么？”
王振华从后座文件袋里抽出一份地图，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点：“他们的目标不是改变单一事件，而是制造‘时间断层’——让某个区域的时间流速与外界不同。比如，让东北的时间停留在1987年，而外界正常流逝。这样他们就能在那个区域为所欲为，发展科技，囤积资源，等几十年后再与外界接触，形成碾压性优势。”
陆子谦倒吸一口凉气。这比改变历史更可怕——这是制造时空殖民地。
“你父亲在时间夹层里坚守了二十三年，就是在寻找关闭时间走廊的方法。”王振华声音低沉，“钥匙里应该藏着关键数据。但我们得抓紧，离1月1日只剩二十三天了。”
天亮时分，他们抵达湛江。王振华没有进城，而是拐向一处偏僻的军用码头。码头上停着一艘快艇，船上是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中山大学的楚教授，时间物理学专家。”王振华介绍，“他会带你去广州。我必须留在这里指挥收网行动，李国栋跑了，他会狗急跳墙。”
楚教授话不多，示意陆子谦上船。快艇驶离码头，朝珠江口方向疾驰。海上晨雾弥漫，能见度不足百米。
“钥匙给我看看。”楚教授伸出手。
陆子谦递过去。楚教授用放大镜仔细观察，又从随身工具箱里取出个盖革计数器似的仪器。仪器靠近钥匙时，指针疯狂摆动。
“高频时间波动……不可思议。”楚教授喃喃道，“这东西在持续发射某种信号，频率超出了现有仪器的测量范围。你父亲是怎么造出来的？”
“您认识我父亲？”
“1964年，我是他在苏联留学时的助手。”楚教授眼神悠远，“后来他回国参与‘两弹一星’项目，我留在大学教书。1965年他突然来找我，说要做个‘疯狂实验’，需要我的帮助。我提供了理论支持，但没想到后果那么严重……”
快艇突然减速。楚教授看向前方，浓雾中隐约有船只轮廓。不是一艘，而是三艘，呈品字形包围过来。
“趴下！”楚教授猛打方向。
子弹打在快艇玻璃上，留下蛛网裂纹。对方有自动武器，火力压制得他们抬不起头。楚教授中弹了，鲜血从肩头涌出，但他仍死死握着方向盘。
“他们是‘老k’的人……不能让他们拿到钥匙……”楚教授艰难地说，“后备箱……有信号弹……发射……会有人来……”
陆子谦爬向后座，打开后备箱。里面除了信号枪，还有个黑色金属箱，箱子上印着奇怪的符号——无限符号∞与钟表的结合。
他先发射信号弹，红色光焰冲入雾中。然后打开金属箱，里面是台笔记本电脑大小的设备，屏幕亮着，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屏幕中央，一个光点正与梅花钥的闪烁同步跳动。
设备下方有行小字：“时间坐标定位仪，型号tc-01，陆明远制，1965。”
就在此时，一枚子弹击穿了油箱。快艇开始漏油，引擎发出怪响。楚教授咬牙：“跳船！往东游……两公里外……有岛……”
陆子谦抱起定位仪和钥匙，纵身入海。冰冷的海水让他瞬间清醒，他拼命朝东游去。身后，快艇爆炸，火光映红海面。
游了不知多久，体力即将耗尽时，他踩到了沙滩。是个小岛，不大，长满红树林。陆子谦瘫倒在沙滩上，怀里的定位仪还在工作，屏幕显示：“时间信号强度：87。。距离目标点：32公里。”
目标点？他仔细看，屏幕下方有行小字：“信标终端位置即时间夹层入口。”
所以父亲就在32公里外的某个地方？在海上？
陆子谦挣扎起身，走进红树林寻找制高点。登上小岛中央的礁石，他看到了——32公里外的海面上，矗立着一座废弃的石油钻井平台。锈蚀的钢铁结构在晨光中泛着暗红，像头沉睡的巨兽。
定位仪屏幕上的光点与平台位置完全重合。
而此时，海面上又出现了船只。不是“老k”的人，也不是王振华的部队，而是艘老旧渔船，船头站着个人，正用望远镜朝这边看。
陆子谦举起定位仪，屏幕的微光在晨雾中应该能被看到。渔船调整方向，缓缓驶来。
船靠近，船上的人放下绳梯。陆子谦爬上去，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是张麻子。
“陆老板，好久不见。”张麻子笑容依旧，但眼神多了几分深意，“魏老爷子让我来接你。他说，有些事该告诉你了。”
“你怎么在这儿？”
“我一直在这儿。”张麻子指着钻井平台，“那地方，1965年是我负责建造的。表面上是石油勘探平台，实际上是‘时光锚点’项目的地面基站。你父亲，就在那下面。”
渔船驶向平台。陆子谦握紧梅花钥，幽蓝光晕已明亮如星。
张麻子低声说：“上去之前，有件事你得知道。1965年的事故，不是因为实验失败，而是有人破坏。破坏者之一……就是你二叔，赵建国。”
陆子谦猛地转头：“什么？”
“赵建国不是你亲二叔，是你父亲的助手，也是‘老k’最早的成员之一。”张麻子叹气，“这些年他潜伏在哈尔滨，就是为了监视你，等待钥匙出现。魏老爷子也是最近才查清楚。”
渔船靠上平台。锈蚀的楼梯通往上方。张麻子递过一个背包：“里面有食物、水、手电，还有一把枪。我只能送你到这儿，平台有辐射，我老了，扛不住。”
“辐射？”
“时间实验的副产品。”张麻子说，“快去吧，你父亲等了你二十三年。记住，你只有二十四小时。明天这个时候，无论成败，都必须离开。否则你会被永远困在时间夹层里。”
陆子谦背上背包，开始攀爬。锈蚀的钢铁发出呻吟，海风吹得他摇摇欲坠。爬到平台顶部时，他看到了入口——一扇厚重的铅门，门上有个四瓣梅花形状的凹槽。
他举起钥匙，对准凹槽。
钥匙自动吸附，旋转。铅门缓缓打开，里面不是黑暗，而是一片柔和的、流动的光。光中传来一个声音，熟悉又陌生，仿佛来自记忆深处：
“子谦，你终于来了。”
陆子谦迈步踏入光中。铅门在身后关闭，将1987年的世界隔绝在外。
而在他踏入的瞬间，怀里的定位仪屏幕突然熄灭，最后显示的时间是：1987年12月8日，上午7时23分17秒。
但在时间夹层里，时间，已经失去了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