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暴中的“琼渔308”像片落叶般在浪涛间起伏。陆子谦紧抓船舷,透过雨幕盯着那艘逐渐逼近的船影——不是渔船,船型更流线,航速极快,即使在恶劣海况下仍稳定前行。
“是缉私艇?”阿萍大声问,雨水浸湿了她的头发。
船老大老林摇头,脸色铁青:“不是官船!官船会亮灯鸣笛!这他妈的是海盗船!”
1987年的南海,走私猖獗,海盗劫案时有发生。但陆子谦直觉这不是普通海盗——时机太巧,偏偏在他们离开澳门的第一个夜晚出现。
“能甩掉吗?”他喊道。
老林咬牙:“试试看!你们进舱,抓稳了!”
渔船猛地转向,朝风暴更猛烈的区域冲去。陆子谦被惯性甩到舱壁上,文件袋从怀中滑出,里面的纸张散落一地。他急忙收拾,却看到一张之前没注意的纸——是周天明手写的加密信,用的是他前世在上海滩见过的商业密码。
风雨飘摇中,他快速破译:“若见此信,我已不在。第三份证据藏于哈尔滨道里区中央大街187号三楼夹墙,开启需四瓣梅花钥。钥在张麻子处,但他不知用途。另,名单中‘张建国’非偶然,查其与赵建国关系。时间褶皱体中有叛变者,‘鼹鼠’或为其中之一。保重。——周”
电光石火间,几个信息串联起来:四瓣梅花钥在张麻子手里,赵建国可能有个叫张建国的兄弟,而“鼹鼠”可能是名单上的某个重生者!
船身剧烈倾斜,阿萍尖叫。陆子谦将文件塞回防水袋,冲上甲板。那艘快艇已追至百米内,探照灯刺破雨幕,锁定渔船。
扩音器传来生硬的普通话:“停船!接受检查!”
老林朝海面啐了一口:“查个屁!这年头扮水警的海盗多了!”
快艇上突然响起枪声,子弹打在渔船桅杆上,木屑飞溅。这不是警告射击,而是真要拦停他们。
陆子谦脑中急转。如果对方是“老k”的人,目的是活捉他,那么……
“老林,停船!”他喊道。
“什么?”
“照做!我有办法!”
渔船引擎声渐弱,在波涛中漂泊。快艇靠拢,四个黑衣人跳帮过来,人人持枪。为首的是个矮壮汉子,脸上有道疤,说的是带闽南口音的普通话:“谁是陆子谦?”
“我是。”陆子谦上前一步。
疤脸男打量他,又看看手里的照片,点头:“带走。其他人……”
“等等。”陆子谦打断他,“你们老板要的是活的我,对吧?如果我跳海死了,或者这些船员出事导致船沉了,你们怎么交代?”
疤脸男眯起眼睛:“你威胁我?”
“谈条件。”陆子谦镇定自若,“让我的人安全离开,我乖乖跟你们走。否则——”他指向汹涌的海面,“我就从这儿跳下去。十一月的水温,我活不过半小时。你们老板要的是活口,不是尸体吧?”
快艇上传来一个声音,用闽南语说了句什么。疤脸男皱眉,最终点头:“行,你上船,他们可以走。”
“我要看着他们离开。”
僵持几秒后,疤脸男挥手。老林重新发动渔船,缓缓驶离。陆子谦登上快艇前,将防水文件袋悄悄塞给阿萍,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去三亚,找费尔南多的表哥,然后按原计划去哈尔滨。如果我三天内没联系你,就把文件交给王振华将军。”
快艇调头,朝相反方向疾驰。船舱内,除了疤脸男和三个手下,还有个一直没露面的男人——四十多岁,戴着金丝眼镜,文质彬彬,正在泡茶。
“陆先生,请坐。”眼镜男普通话标准,“自我介绍一下,我姓李,你可以叫我李主任。我们老板很欣赏你,想请你合作。”
“郑老板还是‘老k’?”
李主任微笑:“有区别吗?都是同一个组织的不同分支罢了。陆先生,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重生’或‘穿越’这种现象有多大的研究价值。我们组织致力于此领域已经二十三年,你的加入,将推动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
“如果我说不呢?”
“那很遗憾。”李主任放下茶杯,“不过在你决定前,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他打开一个皮质文件夹,推过来。里面是几张照片——王小川被绑在椅子上,但看起来没受虐待;陈队长昏迷在一间病房,身上连着监控仪器;还有一张是孙振山,正在某个码头与人交谈,偷拍的角度。
“你的朋友们都在我们‘照顾’之下。”李主任温和地说,“当然,如果我们合作愉快,他们会很安全。毕竟,我们要的是共赢。”
陆子谦看着照片,心头冰冷。王小川果然被抓了,陈队长落网,连孙振山都被监控。这个组织的渗透力远超想象。
“你们怎么抓到陈队长的?”
“他太着急找‘鼹鼠’了,反而暴露了自己。”李主任靠在椅背上,“陆先生,时间不多了。1964年打开的‘时间走廊’将在1988年1月1日再次进入活跃期。我们需要你的记忆和感知能力,帮我们稳定并扩大这条通道。”
“为什么?”
“为了更伟大的目标。”李主任眼中闪过狂热,“想象一下,如果人类能自由穿梭时间,纠正错误,获取未来的科技,甚至……改变历史进程。这是超越国家、民族的事业,是人类的飞跃!”
陆子谦想起文件里关于“时间褶皱体”的描述。如果这个组织真能操控时间,后果不堪设想。
快艇在风浪中颠簸前行。陆子谦判断方向,他们不是在往香港或澳门,而是朝西,往雷州半岛方向。
“我们要去哪里?”
“一个安全的研究基地。”李主任说,“放心,条件很好,你会得到应有的尊重。”
陆子谦沉默。硬拼不可能,他需要机会。前世在上海滩,他学会了一件事:在劣势中寻找对方的破绽,然后一击必中。
“我需要保证我朋友的安全。”
“可以签协议。”
“我要见‘老k’本人。”
李主任笑容微敛:“老板很忙,但如果你配合,也许有机会。”
“那我要先看到诚意。”陆子谦说,“放王小川和陈队长,他们对你没用。孙振山年纪大了,也构不成威胁。至于阿萍,一个女孩子,更没必要为难。”
“陆先生,讨价还价需要筹码。”
“我的记忆就是筹码。”陆子谦盯着他,“你们不是要我配合研究吗?如果我心存怨恨,故意给出错误信息,或者干脆封闭记忆,你们的研究就会走弯路。时间不等人,1988年1月1日,只剩一个月了。”
李主任沉默良久,最终点头:“王小川可以放,陈队长不行,他知道太多。孙振山我们可以不碰,但阿萍必须‘请’回来——她拿走了不该拿的东西。”
他指的是文件袋。
快艇突然减速。透过舷窗,陆子谦看到前方海面出现一座小岛的轮廓,岛上有灯光。不是大岛,像是个私人岛屿。
“到了。”李主任起身,“欢迎来到‘时空研究所’前哨站。”
岛上码头已经有人在等。除了持枪守卫,还有个穿白大褂的老者,头发花白,眼神锐利。李主任介绍:“这位是刘教授,我们的首席研究员,曾参与1964年项目的苏联专家就是他接待的。”
刘教授打量陆子谦,像看一件实验品:“终于来了。体检室准备好了,先做基础测试。”
所谓“体检室”实际是间装备各种仪器的实验室。陆子谦被要求换上病号服,接上电极,面对屏幕回答一系列问题。问题从简单的数学计算到对未来的预测,甚至包括一些他前世记忆的细节。
“1947年上海金价最高点是多少?”
“1948年法币崩溃前,黑市美元兑法币的汇率?”
“你死前最后一刻看到了什么?”
陆子谦半真半假地回答。他刻意模糊时间细节,掺入错误信息,同时观察周围环境。实验室有三个研究员,门外两个守卫,窗户是防弹玻璃,但通风管道似乎……
“脑波异常区在颞叶和顶叶交界处。”一个研究员指着屏幕,“和之前那几个样本相似,但波动更强烈。”
刘教授点头:“果然是高敏感体。准备第二阶段测试,给他看‘刺激材料’。”
所谓“刺激材料”,是一组快速闪过的图片——有些是历史照片,有些是未来场景的模拟图。当看到一张1997年香港回归的照片时,陆子谦的脑波出现剧烈波动,仪器发出警报。
“找到了!”刘教授兴奋,“他对未发生但有强历史意义的事件有强烈反应!这是关键!”
测试持续了三个小时。结束时,陆子谦被带到一间舒适的客房,有床、书桌、独立卫浴,但窗户封死,门从外反锁。
晚餐很丰盛,甚至有一瓶红酒。李主任陪他用餐:“陆先生,今天的测试很成功。刘教授说,你的‘时间感知力’是迄今为止最强的。如果我们合作,或许真能在新年时打开稳定的时间通道。”
“打开之后呢?你们要做什么?”
“第一阶段,送研究小组回到1964年,获取完整的时空理论资料。”李主任毫不掩饰,“第二阶段,尝试微小历史节点的干预实验。第三阶段……那就是更宏伟的蓝图了。”
陆子谦喝了一口酒:“你们不怕引发悖论?改变过去会影响现在,甚至可能让一些人消失。”
“所以需要谨慎。”李主任眼中闪着光,“但想想看,如果能阻止一场战争,拯救千万生命,或者让某项科技提前十年诞生,这点风险值得冒。”
晚餐后,李主任离开。陆子谦检查房间,发现书桌抽屉里有纸笔,还有几本旧书——其中一本是俄文版的《相对论与时空结构》,扉页上有签名:科瓦廖夫·伊万,1963。
果然是“老k”的书。
夜深了,岛上很安静。陆子谦躺在床上,回想今天的种种。王小川会被放,但阿萍有危险。陈队长在他们手里,孙振山暂时安全。而他,被困在这个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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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不是全无机会。测试时他注意到,实验室的通风管道虽然窄,但以他的身材或许能通过。而且岛上电力系统似乎有备用发电机,位置在……
凌晨两点,门外传来轻微响动。陆子谦立刻装睡。门开了,有人进来,不是守卫,脚步很轻。
一只手轻轻推他。陆子谦猛然睁眼,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脸——是白天实验室里那个年轻的研究员,此刻脸色苍白,手里拿着钥匙和一张纸条。
“快走,他们明天要给你做侵入式脑部检测,会损伤记忆。”研究员急促地说,“我是周天明安排的人,代号‘青鸟’。这是地图,从通风管道到发电机房,破坏发电机后,码头有准备好的快艇。”
“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我父亲也是‘时间褶皱体’,被他们抓来做实验,死了。”研究员眼圈发红,“周局长生前交代,如果你被抓,不惜一切代价救你出去。快,只有十分钟时间!”
陆子谦不再犹豫,迅速穿衣。研究员带他来到走廊尽头的一个通风口,拆下格栅:“一直往前,第三个岔路左转,到底就是发电机房。这是燃烧瓶,扔进油箱就行。码头三号泊位,钥匙在船上的救生圈里。”
“你不一起走?”
“我还要善后,不然他们会怀疑。”研究员推他进去,“陆先生,周局长最后的话是:时间不能被任何人垄断,那是全人类的财富。”
通风管道狭窄黑暗。陆子谦匍匐前进,按照地图指示,在第三个岔路左转。管道内回荡着发电机低沉的轰鸣声。
终于,前方出现光亮。他从格栅往下看,正是发电机房,两个大型柴油发电机正在运转,一个守卫在门口打盹。
陆子谦轻轻推开格栅,跳下。落地声惊动了守卫,但在他反应过来前,陆子谦已用实验室顺来的扳手击中他后颈。
燃烧瓶对准发电机油箱扔去。玻璃碎裂,火焰腾起!
警报声响彻全岛。陆子谦冲出机房,朝码头狂奔。夜色中,整个岛的灯光闪烁几下,然后全部熄灭——备用发电机也被引燃了。
码头就在前方。三号泊位,果然有艘快艇。他跳上去,在救生圈里摸到钥匙,发动引擎。
快艇冲入黑暗的海面。身后岛上,探照灯亮起——他们启动了应急电源。子弹打在周围水面上,但快艇速度极快,迅速拉开距离。
陆子谦看了一眼仪表盘,油量充足,导航仪显示当前位置:琼州海峡中部,偏西方向。最近的陆地是海南岛西岸。
他调整航向,朝三亚方向驶去。海风凛冽,但心中燃起希望。阿萍应该已经到三亚了,他要尽快与她会合,然后北上哈尔滨,拿到第三份证据,揭开所有谜底。
东方海平线上,晨光初现。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陆子谦知道,他与那个隐藏在时间阴影中的组织的对决,才刚刚进入最关键的阶段。
快艇的无线电突然发出滋滋声,一个经过变声处理的声音传来:
“陆子谦,你跑不掉的。时间站在我们这边。记住,1988年1月1日,一切都将改变。而你,要么成为改变的一部分,要么……被改变抹去。”
信号中断。陆子谦看向茫茫大海,前方,海南岛的轮廓在晨曦中逐渐清晰。而在更远的北方,哈尔滨的冰雪之下,埋藏着可能颠覆一切的秘密。
他握紧方向盘,油门到底。快艇如离弦之箭,划破黎明前的海面,驶向未知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