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特站在原地,没动。
他见过很多场面——崩坏兽的咆哮、律者的降临、世界在眼前破碎。但眼前这一幕,还是让他愣了几秒。
一个孩子。
一个凭空出现在列车资料室角落里的孩子。
姬子从他身后探头,也愣住了。帕姆扒着门框,耳朵竖得直直的,蓝色的大眼睛瞪得滚圆。
“这……这是谁家孩子帕?”帕姆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吓着对方。
孩子缩了缩身子,把怀里那几本厚重的书抱得更紧了些。他看起来只有五六岁,瘦得厉害,裹在身上的布片灰扑扑的,边缘还有撕扯的痕迹。脸上沾着点灰,但眼睛很亮——或者说,太亮了。
瓦尔特又看见那双眼睛里闪过的色彩。
金色的光晕,像熔化的金子,转瞬即逝。接着是蓝色,清澈得像星空,然后变成琥珀色,最后是一抹淡淡的紫。每种颜色都只停留一刹那,快得像错觉,但瓦尔特知道自己没看错。
“你……”瓦尔特开口,声音放得很轻,“你是谁?怎么上来的?”
孩子嘴唇动了动,没出声。他看了看瓦尔特,又看了看姬子,最后目光落在帕姆身上。那双眼睛里闪过一丝茫然,然后慢慢低下头,盯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书。
书脊上印着字:《星穹列车早期航行日志(残本)》。
“我……”孩子终于开口,声音细细的,带着抖,“我叫林祈。”
话音落下,资料室里安静了几秒。
姬子皱了皱眉,看向瓦尔特。瓦尔特推了推眼镜,没说话。帕姆歪了歪头,似乎在思考这个名字的来历。
就在这时,走廊里传来脚步声。
“我们回来啦——”
是白珩的声音,轻快里带着点疲惫。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资料室门口。白珩先探进头来:“姬子?瓦尔特先生?你们在这儿干嘛呢?帕姆说晚饭准备好了……哎?”
她的视线越过瓦尔特,落在了角落里。
时间仿佛静止了。
白珩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僵住,然后消失。她的眼睛睁大,瞳孔收缩,嘴唇微微张开,像是想说什么,但发不出声音。她的手还扶在门框上,但指节已经握得发白。
六百年的寻找。
六百个春秋冬夏,在星海间穿梭,问过无数人,走过无数地方。她见过相似的背影,听过相近的名字,每一次都满怀希望,每一次都失望而归。
她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记错了。是不是逻各斯——不,是林祈——当初那句话,只是安慰。是不是这趟寻找,根本就是一场空。
可现在……
角落里那个瘦小的身影,那张带着稚气却莫名熟悉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
白珩的心脏像是被什么攥紧了,疼得她喘不过气。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摸怀里——那个位置,原本该放着那颗温暖的石头,那颗“逻各斯之光”。但她摸了个空。
她想起来了。石头被她留在仙舟了,留在景元接任将军时,她亲手放进神策府密库的最深处。那是林祈留下的东西,是仙舟的遗产,她不能带走。
所以她现在什么都没有。没有信物,没有证明,只有记忆里那张已经模糊了六百年的脸,和眼前这个孩子的轮廓慢慢重合。
“白珩?”姬子注意到她的异常,“你怎么了?”
白珩没回答。她松开扶着门框的手,一步一步走进资料室。她的动作很慢,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丹恒和三月七跟在她身后进来。三月七好奇地探头看:“怎么了怎么了?咦?哪儿来的小朋友?”
丹恒没说话。他握着长枪的手紧了紧,目光在角落里的孩子和白珩之间来回移动。他注意到白珩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白珩在距离孩子两三步的地方停了下来。她蹲下身,让自己的视线和对方平齐。这个角度,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孩子的脸——瘦削的轮廓,苍白的皮肤,还有那双眼睛里偶尔闪过的、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疲惫。
“你……”白珩开口,声音哑得厉害,“你叫林祈?”
孩子点点头,往角落里又缩了缩。他看着白珩,眼神里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茫然。他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陌生的大人会这样看着他。
“多大了?”白珩又问,声音放得更轻。
孩子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然后摇摇头:“不知道。”
“从哪里来的?”
还是摇头。
“爸爸妈妈呢?”
孩子沉默了很久。资料室里的灯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脚边投下小小的影子。那些散落的碎片还在发着微弱的光,一闪一闪,像是呼吸。
“不知道。”孩子说道
白珩的眼眶红了。
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涌上来的酸涩压回去。不行,现在不能哭。孩子还在害怕,她不能吓到他。
她伸出手,动作很慢,让孩子能看清她的每一个动作。她的手停在半空,等了几秒,见孩子没有躲闪,才轻轻落在他头顶。
“不怕,”白珩说,声音里带着她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这里很安全。我们是星穹列车的人,不会伤害你。”
孩子抬起头,看着她的手,又看看她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金色和蓝色的光又闪了一次,然后慢慢淡去。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你们……是好人吗?”
“是。”白珩用力点头,眼泪终于还是掉了一滴,落在资料室的地板上,“我们都是好人。”
姬子走过来,也在孩子面前蹲下。她的表情温和,和平时那个干练的领航员不太一样。“孩子,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还记得吗?”
林祈想了想,眉头皱起来,似乎在努力回忆。但这个动作好像让他很痛苦,他的脸色更白了,手按在额头上。
“疼……”他小声说,“一想就疼。”
“那就不想了。”姬子立刻说,她转头看向瓦尔特,“先带他去观景车厢吧。这里太暗,也不舒服。”
瓦尔特点点头,但没有立刻动。他看着那些散落在孩子身边的碎片,蹲下身,小心地捡起一块。碎片入手微凉,表面光滑,内部有细密的光丝在流动。他仔细看了看,又放回原地。
“这些东西先别动,”他对姬子和白珩说,“等会儿再来处理。”
白珩站起来,对林祈伸出手:“来,跟阿姨……跟姐姐走,好不好?带你去个更舒服的地方。”
林祈看着她伸出的手,犹豫了几秒,然后松开怀里的书,把自己的小手放了上去。他的手很小,很凉,白珩握住的瞬间,心里那根绷了六百年的弦,终于松了一点点。
她牵着孩子站起来,另一只手扶了他一下——孩子太瘦了,站得有些不稳。
“慢点走。”白珩说。
一行人从资料室出来,穿过走廊,来到观景车厢。帕姆已经跑在前面,把沙发上的垫子拍松,又去倒了杯温水。
林祈被安排在沙发上坐下。他抱着帕姆塞给他的水杯,小口小口喝着,眼睛却一直看着观景窗外。
窗外是泰科铵的星空。轨道上的灯光,远处飞船的尾迹,还有更远处那些模糊的星云。浩瀚,冰冷,无边无际。
林祈看着那片星空,身体开始发抖。
“怕……”他往沙发里缩了缩,手里的水杯晃了一下,水洒出来一点。
“怕什么?”三月七坐到他旁边,好奇地问,“怕黑吗?”
林祈摇摇头。他指着窗外,声音发颤:“那里……有东西。在看我。”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手指看向窗外。除了星空,什么都没有。
但林祈的恐惧是真实的。他的瞳孔放大,呼吸急促,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像是想把自己藏起来。那双眼睛里又开始闪动色彩——这次金色停留的时间更长一些,然后是深沉的琥珀色,像是在抵抗什么。
“别看了。”白珩立刻走过去,挡在他和窗户之间。她蹲下身,捧住孩子的脸,让他看着自己,“看姐姐,不看外面。好不好?”
林祈的目光艰难地从窗外移开,落在白珩脸上。他的眼睛里还有未散的恐惧,但白珩的体温通过掌心传来,让他慢慢平静下来。
“嗯……”他小声应道。
姬子走到控制台前,按了几个按钮。观景窗的透明度开始降低,从完全透明变成半透明,最后变成磨砂质感,窗外的星空变成了一片柔和的光晕。
“这样好点吗?”姬子问。
林祈看着那片模糊的光,点点头。他的身体放松了一些,但手还是紧紧抓着白珩的袖子。
帕姆端着一盘小饼干过来,放在茶几上。“吃点东西帕,”它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帕姆刚烤的帕,可香了帕。”
林祈看了看饼干,又看了看帕姆,没动。
“不喜欢吗?”帕姆有点失望,耳朵耷拉下来。
“不是……”林祈小声说,“手脏。”
白珩这才注意到,孩子的手上确实沾着灰,还有一点不知道从哪里蹭到的污渍。她起身去拿了湿毛巾,回来给他仔细擦手。
这个过程中,林祈一直很安静。他任由白珩摆布自己的手,眼睛却看着帕姆。等手擦干净了,他才伸手拿了一块饼干,小心地咬了一口。
“好吃吗?”三月七凑过来问。
林祈点点头,又咬了一口。他吃得很慢,很小心,像是很久没吃过东西,又像是怕吃得太快就没了。
丹恒一直站在稍远的地方,靠着车厢壁。他的目光落在林祈身上,观察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孩子。从外貌上看,确实和仙舟那些画像里的林祈——那位六百年前的“逻各斯”——有六七分相似。但年龄对不上,气质也对不上。
而且,那些眼睛里的光是怎么回事?
他看向白珩。白珩坐在孩子身边,正在给他擦嘴,动作轻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大大咧咧的狐人。她的眼角还有没擦干的泪痕,但脸上带着笑,那种笑,丹恒很少在她脸上看到过。
那是失而复得的笑,是六百年的等待终于有了回应的笑。
丹恒心里大概有数了。但他没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等林祈吃完饼干,帕姆又给他倒了杯热牛奶。孩子捧着杯子,小口喝着,脸色看起来好了一些。
“今晚怎么睡帕?”帕姆问,“列车空房间还有帕,但要收拾一下帕。”
“先跟我睡吧,”白珩说,“我那儿有张长沙发,可以临时铺一下。”
姬子点点头:“也好。明天再收拾房间。”
就在这时,林祈忽然放下杯子,看向白珩:“姐姐……”
“嗯?”
“那个……”林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你这里有毛。”
白珩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她晃了晃脑袋,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狐耳动了动:“这个呀,因为姐姐是狐人,狐人都有耳朵。”
“好看。”林祈小声说。
白珩的笑容更深了。她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发:“等你休息好了,姐姐让你摸。”
夜深了。
白珩的房间在列车中段,不大,但布置得温馨。她真的把长沙发铺成了临时床铺,从柜子里翻出干净的毯子和枕头。
林祈洗了澡——用的是姬子找出来的儿童沐浴露,香味淡淡的。他换上白珩临时改小的睡衣,坐在沙发上,看着白珩忙来忙去。
“好了,”白珩拍拍铺好的床,“睡吧。姐姐就在那边床上,有事就叫我。”
林祈躺下,盖好毯子。但他没闭眼,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天花板。
“怎么了?”白珩坐在床边问,“睡不着?”
“嗯。”林祈小声说,“怕做噩梦。”
“做什么噩梦?”
“黑黑的……有东西在追我……还有火……”林祈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有很多人……在哭……”
白珩的心揪紧了。她起身走过去,在沙发边坐下,轻轻拍着孩子的背:“不怕,姐姐在这儿。噩梦来了,姐姐帮你打跑它。”
林祈看着她,看了很久,然后问:“姐姐,你会一直在这儿吗?”
这个问题,让白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她想起六百年前,林祈——那个成年的林祈,那个智识命途的行者——在消散前对她说的话。
“白珩,未来的某一天,我会登上星穹列车。到时候,请把这一切交给我。”
“可是……怎么认出你?”
“你会认出来的。一定。”
现在她明白了。不是通过信物,不是通过记忆,而是通过这种本能的、灵魂深处的熟悉感。哪怕眼前是个孩子,哪怕记忆全无,她也知道,这就是他。
“会,”白珩说,声音很坚定,“姐姐会一直在这儿,陪你长大。”
林祈似乎安心了一些。他闭上眼睛,但手还抓着白珩的袖子。
几分钟后,他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睡着了。
白珩轻轻抽出手,替他掖好毯子,然后回到自己床上。但她睡不着,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孩子是怎么出现在列车上的?那些碎片是什么?眼睛里的光又是什么?还有,他说的噩梦,黑黑的东西,火,哭声……
她记得逻各斯说过,他不是完整的。他只是碎片之一。那么其他碎片呢?其他林祈呢?
还有,这个孩子,真的是那个林祈吗?还是只是长得像的另一个人?
无数的疑问在脑海里盘旋。白珩翻了个身,看向沙发上那个小小的身影。月光从舷窗透进来,落在孩子脸上,让他看起来格外脆弱。
不管是不是,她都得护着他。这是承诺,也是本能。
就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了。
白珩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帕姆,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帕姆?”白珩压低声音问。
帕姆递过来一个小东西。那是一个怀表,外壳是用列车仓库里淘汰的零件拼成的,表面有些粗糙,但能看出精心打磨的痕迹。表盘是透明的,里面能看到细小的齿轮在转动,发出规律的嘀嗒声。
“这个给那孩子帕,”帕姆小声说,“帕姆刚才做的帕。他好像很怕安静,有点声音可能好点帕。”
白珩接过怀表。表壳还带着点余温,显然是刚做完不久。她看着帕姆——这个平时总是一本正经的列车长,此刻眼神里有着难得的柔软。
“谢谢。”白珩说。
“不用谢帕。”帕姆摆摆手,“早点睡帕,明天还要收拾房间呢帕。”
它说完,转身走了,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轻轻摇晃。
白珩关上门,走回沙发边。她小心地把怀表放在林祈枕边,调整了一下位置,让嘀嗒声不会太吵,但又足够清晰。
嘀嗒,嘀嗒。
规律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回荡。
睡梦中的林祈,眉头原本微微皱着,但在听到这个声音后,慢慢舒展开了。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只手伸出毯子,搭在了怀表旁边。
白珩站在那儿,看了很久。
然后她回到床上,终于也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早上,白珩是被阳光晒醒的。
她睁开眼睛,第一时间看向沙发。林祈已经醒了,正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那个怀表,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很专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表盘里转动的齿轮。
“醒了?”白珩坐起身。
林祈抬起头,看到她,脸上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姐姐早。”
“早。”白珩下床走过去,“喜欢这个表?”
“嗯。”林祈点头,“它一直响,嘀嗒嘀嗒的,好听。”
“那是帕姆给你做的。”
“帕姆是谁?”
“就是昨天那个……嗯,像玩偶一样的小家伙,是列车长。”
林祈想了想,点点头:“谢谢它。”
白珩笑了。她揉了揉孩子的头发:“去洗漱吧,然后去吃早饭。”
早餐是在观景车厢吃的。帕姆做了粥和煎蛋,还有烤面包。林祈吃得很认真,一口一口,细嚼慢咽。
三月七凑过来,手里拿着相机:“祈祈,看这里——”
咔嚓。
林祈被闪光灯吓了一跳,手里的勺子差点掉下去。
“三月!”姬子皱眉,“别突然拍照,吓到孩子了。”
“对不起嘛,”三月七吐吐舌头,“我就是觉得……祈祈刚起床的样子好可爱。”
林祈眨了眨眼,看着三月七手里的相机:“那个……是什么?”
“这个?相机呀,”三月七把相机递过去,“可以拍照片,把看到的东西留下来。”
林祈小心地碰了碰相机的边缘,然后收回手:“我能看看吗?”
“当然!”三月七调出刚才拍的照片,屏幕转向他。
照片里,林祈坐在餐桌前,手里拿着勺子,表情有点茫然。晨光从观景窗透进来,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林祈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看了很久。
“这是我?”他小声问。
“是呀,”三月七说,“好看吧?”
林祈没说话。他又看了几秒,然后抬起头,看向三月七:“能……再拍一张吗?”
“当然可以!”三月七举起相机,“来,笑一个——”
这次林祈有了准备。他看着镜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有点僵硬,有点勉强,但确实是笑了。
咔嚓。
照片定格。屏幕里,黑发黑眸的孩子,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映着车厢里的灯光。
“好看!”三月七把照片给他看。
林祈看着照片,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小声说:“谢谢。”
“不客气!”三月七收起相机,在他旁边坐下,“以后你想拍照,随时找姐姐哦。姐姐给你拍好多好多,贴满整个车厢!”
姬子看着这一幕,笑了笑,转头对瓦尔特说:“看起来适应得不错。”
瓦尔特点点头,但表情还是有些凝重。他压低声音:“那些碎片,我昨晚检查过了。能量结构很特殊,不像是常见的奇物。”
“和黑塔说的贤者之石有关系吗?”
“不确定。但那些碎片散发出的能量波动,确实和黑塔描述过的某些记录相似。”瓦尔特推了推眼镜,“而且,孩子的眼睛……你也看到了。”
姬子沉默了几秒:“你觉得,他和白珩要找的那个人……”
“可能性很大。”瓦尔特说,“但需要更多证据。而且,如果真是他,为什么是孩子?为什么失忆?这些都是问题。”
“先观察吧,”姬子说,“至少现在,他看起来很安全,也很需要我们。”
早餐后,白珩带着林祈去参观列车。
他们从观景车厢开始,一路走到动力室、资料室(昨晚的碎片已经被清理干净)、医务室,最后来到帕姆的小花园——那是列车尾部的一个小温室,里面种着一些能在宇宙环境里存活的植物。
林祈对一切都很好奇。他问了很多问题,有些很简单,有些却让白珩不知道怎么回答。
“姐姐,列车为什么会飞?”
“因为有引擎,引擎产生动力,推动列车在星轨上行驶。”
“星轨是什么?”
“是……星空中的道路。”
“谁修的路?”
“呃……这个……”
每当这种时候,白珩就会求助地看向姬子或者瓦尔特。瓦尔特会很耐心地用简单的比喻解释,姬子则会直接带林祈去看实物。
一整天下来,林祈已经能叫出列车里每个人的名字了。
姬子是“姬子阿姨”,瓦尔特是“瓦尔特叔叔”,帕姆是“帕姆”,三月七是“三月姐姐”,丹恒是“丹恒哥哥”。
至于白珩,他一直叫“姐姐”。
“为什么不叫阿姨?”晚饭时,三月七好奇地问,“姬子姐都是阿姨呢。”
林祈想了想,小声说:“因为姐姐看起来年轻。”
白珩差点把嘴里的汤喷出来。她咳嗽了几声,脸有点红:“这孩子……”
“说的也是,”姬子笑道,“白珩这六百年,样子确实没怎么变。”
“狐人寿命长嘛,”白珩摆摆手,但嘴角的笑藏不住。
晚饭后,林祈又开始犯困了。白珩带他回房间洗漱,然后看着他爬上沙发床。
“今天还怕做噩梦吗?”白珩问。
林祈摇摇头,从枕头边拿起那个怀表,握在手里:“有这个。”
嘀嗒,嘀嗒。
规律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姐姐。”
“嗯?”
“明天……还能和你们在一起吗?”
白珩在床边坐下,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心里软成一片。
“能,”她说,“以后每天都能。”
林祈笑了。那个笑容比早上自然多了,眼睛里也有了光。
“晚安,姐姐。”
“晚安,林祈。”
白珩等他睡着,才轻手轻脚地回到自己床上。她躺下,听着怀表的嘀嗒声,还有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心里那份空了六百年的地方,好像终于被填上了一点点。
窗外的星空依然浩瀚,列车依然在星轨上平稳行驶。
但这一次,列车上多了一个孩子。
一个叫林祈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