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早餐后,林南东一行人就要赶回江州,下午飞回燕京。
“林处,郑局,怎么这么急?不多住一晚?”陈捷有些不舍。
“不了,单位还有一堆事。”林南东紧了紧风衣,“小陈,安宜的答卷,我很满意,秦主任那里,我会如实汇报的。”
“谢谢林处。”
郑学斌也笑着说道:
“陈镇长,你那个产业引导基金的具体模式,回头把详细的运行数据整理一下,发给我,我准备写个内参。”
“没问题,郑局,我让人整理好,第一时间发给您。”
林南东上了车,摇下车窗,看着站在不远处的陈捷,最后嘱咐了一句:
“小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现在风头正劲,越是这个时候,越要低调,越要谨慎。”
“记住,政绩是做出来的,不是吹出来的,把项目落实好,让老百姓得到实惠,那才是真正的护身符。”
“学生谨记。”陈捷深深鞠躬。
看着车尾消失在视线里,陈捷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终于过去了。
但正如林南东所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一百五十亿的签约,意味着一百五十亿的责任。
那些写在纸上的协议,要变成厂房,变成机器,变成税收,变成就业,还需要无数个日日夜夜的奋斗。
“陈镇长,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吹风?”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捷回头,只见蒋海山走了过来。
“我送林处和郑局长他们。”陈捷笑道。
“嗯。”蒋海山点了点头,看着陈捷,“这件大事,咱们算是成了吧?”
“成了一半。”陈捷笑了笑,重复了那句老话。
“哪怕是一半,也够我吹一辈子牛了。”蒋海山感慨道,“你知道吗?昨晚好几个县的县长拉着我喝酒,那酸溜溜的语气,听着真解气!”
“以前咱们安宜去市里开会,都是坐后排,今天,咱们坐c位!”
陈捷看着蒋海山兴奋的脸,心中也有些触动。
对于这些基层干部来说,尊严和认可,有时候比什么都重要。
“海山同志,今天开始,咱们就要分头行动了。”陈捷收起笑容,“签约项目,要成立专班,一个一个盯。”
“土地指标、环评、能评,这些手续,必须在三个月内全部搞定。”
“施密特集团的研发中心,他们对环境要求很高,周边绿化和配套设施,你亲自抓。”
“还有,那些中小企业的技术改造补贴,财政所那边要尽快核算,不能让企业寒了心。
蒋海山听着陈捷这一连串的安排,苦笑了一声:
“陈镇长,你这是要把我当驴使啊,昨天刚打完胜仗,能不能让我先高兴几天?”
“高兴可以,但弦不能松。”陈捷拍了拍他的肩膀,“咱们现在是在悬崖上走钢丝,只能进,不能退,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
蒋海山神色一凛,点了点头:
“我明白,放心吧,我会好好落实。”
两人并肩站在大院中,看着远处的镇政府大楼。
“陈捷。”
“嗯?”
“谢谢你。”蒋海山突然说道,“你让我看到了,原来乡镇干部,也可以干出这么大的事业。”
陈捷转过头,看着这个曾经有些心高气傲,如今对自己死心塌地的搭档,伸出了拳头。
蒋海山愣了一下,随即笑着伸出拳头,两只拳头在空中轻轻碰了一下。
“为了安宜。”
“为了安宜。”
大会落幕,繁华虽未散尽,但安宜镇的空气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些。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一场盛宴后的狂欢,是数钱数到手抽筋的喜悦。
但对于身处漩涡中心的操盘手而言,这仅仅是万里长征走完了第一步。
签约只是纸面上的富贵,落地才是口袋里的真金。
接下来的日子,安宜镇政府这台机器,非但没有停歇,反而挂上了更高转速的档位。
镇长办公室里,陈捷站在那幅巨大的“安宜智造”产业规划图前,手里拿着红蓝两色铅笔,正在做最后的推演。
蒋海山推门而入,手里捧着厚厚一摞文件,脸上带着几分疲惫,但眼神却亮得吓人。
“陈镇长,这是第一批签约企业的落地进度表。”蒋海山将文件放在桌上,“德国施密特集团的研发中心选址已经敲定,就在深化五金新厂区北侧。”
“韩国浦项制铁的特种钢材仓储基地,土地平整工作明天就能进场,还有那几家国内的专精特新企业,我也都安排了专人对接,实行保姆式服务。”
陈捷转过身,放下手中的铅笔:
“海山同志,辛苦了。这几天你就像个救火队员,哪里需要往哪搬。”
“嗨,这算什么辛苦。”蒋海山摆了摆手,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大口,“看着那些荒地变成厂房,看着那些图纸变成真金白银,我这心里头,比喝了蜜还甜。”
“这种成就感,以前在机关里坐办公室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陈捷笑了笑,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红圈:
“海山同志,接下来咱们得分兵两路,具体项目落地、手续审批、还有那些琐碎的协调工作,你得挑大梁,你是执行总指挥,这摊子事儿,交给你我最放心。”
“没问题!”蒋海山答应得干脆利落,“只要政策上不卡壳,资金上不掉链子,我保证三个月内,让第一批项目开工建设!”
“好!”陈捷点了点头。
十月,深秋的雾气还未散去,黑色桑塔纳便驶出了安宜镇政府大院。
车上坐着的,是镇党委书记马东城和镇长陈捷。
按理说,这本该是一次充满喜悦的报喜之旅。
安宜镇刚刚举办了一场震惊全省乃至引起中央关注的盛会,签约金额高达一百五十亿,作为安宜镇的一把手,马东城此刻应该红光满面,意气风发才对。
但坐在他旁边的陈捷,却察觉到了车内气氛的异样。
马东城今天虽然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西装,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但他整个人显得有些萎靡不振。
他的目光游离在窗外飞逝的景色上,手里夹着一根烟,却迟迟没有点燃,只是无意识地在指间揉搓着,烟丝洒落在西裤上都浑然不觉。
那双平日里总是笑眯眯、透着精明的眼睛,此刻却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忧虑和焦躁。
这不是一个刚刚立下大功的官员该有的状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