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绂无精打采地来到书房。
胤礽问道：“怎么了，新书卖得不好？”
李绂没有回应，只是唉声叹气。
一旁的郑燮打趣道：“李先生，我早就给你说了，你那本《重生科举记》写的不行！”
李绂一脸苦涩，对胤礽道：“太子爷，我可能真的不适合写小说……”
胤礽瞪了小郑一眼，这小屁孩怎么童言无忌呢！
他赶紧安慰李绂：“做什么事哪里有一蹴而就的？只要你的书有人看，就坚持写下去！”
“我的书连一个催更的都没有，唯一一个评价的，还是过来批评我的……”
胤礽道：“他们朝你扔白菜，你拿白菜炒盘菜；他们朝你扔鸡蛋，你拿鸡蛋做蛋炒饭。”
“太子爷的意思是让我以德报怨？”
胤礽轻咳一声：“我的意思是，黑红也是红！”
郑燮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胤礽训斥道：“李先生每天要忙着校正，还要忙着书局里的事情，还能抽出时间写小说，已经很不容易了！”
郑燮赶紧狡辩道：“我只是觉得，李先生可能没有写小说的天赋。”
李绂还没说话，胤礽先不答应了：“李绂是本太子选中的大才！天下才有一石，本太子独占八斗，李绂得一斗，天下人共分一斗！”
李绂知道胤礽这是在鼓励自己，也就不再娇揉造作，道：“我一定把这本书继续写下去！”
几日后，李绂的第二册发布了。
他早有预料自己的书卖得不好，便没有提前囤货，印出来一百册后就直接发行。
让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本《重生科举记》倒是卖的不错，一天就买出去了七十二本。
虽然完全不能和太子爷媲美，可有七十二人真金白银的支持，他心中还是一阵感动。
就连那个激进派读者也买了一本，不愧是骂的越狠，爱的越深。
不过最支持李绂的，反而是一群穷酸老秀才。
他们买太子爷的那本《元破苍穹》，都要省点钱去买盗版的。
反倒是对于李绂的这本《重生科举记》，倒是必须来看正版的，自是因为这本书写出他们的心声。
李绂拦住一个穿破旧长衫的中年文人，问道：“这位兄台，请问你为何喜欢这本小说？”
那人眼中含泪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中年穷！写的多好呀！”
李绂尴尬笑笑：“这句话不是抄袭《元破苍穹》吗？”
那人生气道：“读书人的事儿能叫抄袭吗？那叫借鉴！
“再说了，那《元破苍穹》不过是少年的幻想罢了，没有一点深刻的内函！
“你在看这本《重生科举记》，虽然套着一层穿越的外衣，可你看这主角在考试前就知道试卷上的信息。这不就是隐喻科举舞弊吗？
“肯定是科举考场上舞弊的人太多了，我才考不上举人的！”
李绂：？
我不是！
我没有！
你不要过分解读啊！
作为八股取士的文人，李绂当然是科班出身，对文本狱也十分敏感。
他赶紧去找太子，把那落魄文人的话讲给胤礽听。
胤礽一字一句读着书上的内容，这就是本爽文，考试、装叉、泡花魁……
和科举舞弊有半毛钱关系！
真受不了你们这些爱做阅读理解的，怎么比作者还懂这本小说！
胤礽道：“不用管他们，继续发行就是了！”
李绂道：“不会有麻烦吗？”
胤礽道：“当今陛下可是一代仁君，岂能因为这些人的捕风捉影，就冤枉好人？”
李绂压低声音道：“《明史》案可是死了七十馀人！”
《明史》案是康熙朝最着名的文本狱，有个富翁想名垂青史，于是召集文人墨客，写了一本《明史辑略》。
可这群人多是明朝遗老，里面大逆不道的话非常多。
沿用南明的年号、把清太祖努尔哈赤称为“建州都督”、把降清将领称为“叛将”……
如此明目张胆，便被人告到了朝廷。
彻查之下，着书、校书、刻书、印书、卖书、买书、藏书之人全部处死！
《明史》案后，江南文人遭到大规模清洗，着叙风气骤然压抑。
李绂当然害怕受到文本狱的牵连，心中自是五味杂陈。
太子爷，我真的不怕死！
我都准备买棺材了……等等，我好象还没有选好墓地！
太子爷，我真的不怕死！
主要是担心您，毕竟我是您的属下，我可以一死，但不能牵连您呀！
太子爷，我真的不怕死！
只是能不死就别死呗，好好活着不香吗？
李绂组织了一下语言：“太子爷，您现在毕竟只是太子，等您当上了皇帝，想怎么写就怎么写！”
我当上皇帝？
康熙可是长命皇帝，等康熙驾崩，我恐怕都快六十了！
胤礽道：“李先生无需担心，皇阿玛不是嗜杀之人。《明史》案发时，皇阿玛不过刚刚即位，当时不过才八岁。当初鳌拜专政，才闹出《明史》案这样的文本狱。”
李绂叹了一口气，除去这《明史》案，也发生了十几起文本狱，只是规模没有这么大而已。
胤礽看他还是尤豫，便对他说：“书局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京城里人人都知道这《元破苍穹》。此番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势头，一定要把握住。
“徜若害怕因言获罪就畏首畏尾，只会让后面的工作变得更加困难。我们要趁着这股势头，一鼓作气！”
李绂明白这白话小说对于普及识字率非常重要，再加之那汉语拼音，能让上千万的百姓识字！
李绂便道：“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胤礽道：“李先生也不用担心，皇阿玛也是一代仁君，只要不再小说里写谋反、情色的剧情，皇阿玛也不会挑刺的！”
胤礽敢继续印书也是有底气的，在康熙朝，只要不公然写些谋反的书，还是不会因言获罪的。
就比如康熙晚期的《南山集》案，榜眼戴名世早年写了一本书，在书中使用南明的国号。
一个清朝的官员使用南明朝的年号。
便有人看戴名世不顺眼，上表弹劾戴名世。
本以为又要兴起大案，但康熙最终从轻发落。
主犯戴名世处死，作序者方苞免死，三百馀名牵连者改为流放。
相比雍正，一句“清风不识字”便能要了一人姓命。
到了乾隆时期，才是文本狱的高发时期。在乾隆执政的六十多年里，一共发生了一百多起文本狱，达到中国古代文本狱之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