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的出现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美学道宗荡开涟漪。接下来的半个月，宗门上下氛围微妙——弟子们依旧热情投入个性美学研究，但暗地里多了几分警惕。而李狗蛋则知道，虚绝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半月后的清晨，一封漆黑的请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七彩塔顶。
请柬无字，入手冰凉如死物。但当李狗蛋注入一缕神识，请柬上浮现出流动的灰色文字：
“三日之后，子时，论道崖。辩题：美，实或虚？”
“辩方一：美学道宗，证美为实。”
“辩方二：虚无道脉，证美为虚。”
“见证者：修仙界诸宗。”
“赌注：若汝胜，虚无道脉就此解散，永不出世。”
“若吾胜……美学道宗，改宗虚无道。”
落款处，一个简单的“虚”字，仿佛随时会消散。
“他……他敢！”鹉哥气得小翅膀乱扇，“公……公开挑……挑衅！”
裂山魔拳头捏得咯咯响：“辩什么辩！老子直接打上门去！”
“不可。”凌飞云冷静分析，“对方既然敢公开下帖，必有所恃。况且……这是一次机会。若能当众证美为实，美学之道将真正深入人心。”
李狗蛋点头：“凌道友说得对。辩，必须辩。但我们要准备充分。”
他看向f4：“诸位，这次要靠你们了。”
“汪！包在我身上！”旺财挺胸，“本护法用憨笑证美！”
“本……本主任要……要准备三……三万字的辩……辩稿！”鹉哥立下豪言。
“呱……用……用节奏辩……”呱呱单腿跳。
三日转眼即逝。
子时将至，论道崖上已是灯火通明。八大宗门掌门、数十个中型宗门代表、近百位知名散修齐聚于此——虚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请柬送到了修仙界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手中。
论道崖中央，两张石台相对而立。东台温润如玉，西台漆黑如墨。
李狗蛋率美学道宗众人登上东台。除了核心成员，他还带来了三名弟子代表：研究害羞美学的林小果、研究粗犷美学的石大力、研究眼泪美学的水灵儿。
“紧……紧张吗？”鹉哥问三名弟子。
林小果脸红如熟虾：“紧……紧张……”
石大力哈哈大笑：“紧张个屁！辩不赢就揍他！”
水灵儿眼中已有泪光：“我……我会努力不哭……”
西台，虚的身影缓缓浮现。
他今日不再是莫言的模样，而是恢复了本来面目——一个面容模糊、仿佛随时会融进背景中的灰袍人。他身后站着三名同样模糊的人影，气息皆如虚无。
“时辰到。”虚的声音无悲无喜，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辩道开始。第一轮：立论。”
他抬手，西台升起一道灰色光柱，光柱中浮现三个字：“美为虚。”
“美非实体，乃主观幻觉。”虚缓缓道，“同一事物，有人谓之美，有人谓之丑。若美为实，何以标准不一？”
“四季轮转，春花秋月，世人皆谓之美。然春花会谢，秋月会缺，美在何处？不过短暂之幻觉尔。”
“人之容颜，青春谓之美，衰老谓之丑。然青春终逝，美又何在？不过皮相之迷障。”
“故而，美非实存，乃人心投射之虚影。既为虚影，终将消散。”
他的话语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仿佛在否定美的同时，也在否定听者的存在感。不少修为较低的修士，已经开始恍惚，觉得“对啊，美好像确实不实在”。
轮到美学道宗。
李狗蛋起身，还未开口，鹉哥已经抢先飞出来：“本……本主任先……先来！”
它落在台前，小翅膀叉腰，结结巴巴地开始立论：
“虚……虚说美……美是幻……幻觉……那……那本主任问……问你……”
“饿……饿了想……想吃……是……是幻觉吗？”
“困……困了想……想睡……是……是幻觉吗？”
“开……开心了笑……是……是幻觉吗？”
它每问一句，身上的七彩羽毛就亮一分：“这……这些都是……是感……感受！美……美也是感……感受！”
“感……感受就……就是真……真实！”
“你……你说标……标准不一……那……那正好证……证明美……美是丰……丰富的！不……不是单……单一的！”
“春……春花会谢……但……但谢的过……过程也美！”
“秋……秋月会缺……但……但缺的形……形状也美！”
“青……青春会逝……但……但每……每个年纪……都……都有独……独特的美！”
它结结巴巴，却句句发自肺腑。那结巴的节奏，反而让每句话都显得格外认真。
不少修士点头——虽然鹉哥说得磕绊，但道理好像没错。
虚沉默片刻，淡淡道：“感受为实？那痛苦、恐惧、绝望亦为感受，亦为实。然则痛苦亦美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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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轮：例证。
虚身后，一名模糊人影走出。他抬手，掌中浮现一幅画面：一位母亲抱着病逝的孩子痛哭。
“此情此景，美乎？”虚问。
全场沉默。这画面只有痛苦，何来美？
但就在这时，水灵儿站了起来。
她眼中含泪，走上台前，声音轻柔却坚定：“美。”
“何以美？”虚反问。
“母……母亲的爱……是……是真的。”水灵儿流泪，但泪水在月光下晶莹剔透，“痛……痛苦是真的……爱……爱也是真的……”
“真……真实的感情……就……就是美。”
她从怀中取出一枚水晶片——正是她研究的“泪之诗卷”中的一片，上面封存着一滴“悲伤之泪”。
“这……这滴泪……承……承载着真……真实的悲伤……”
“但……但它本……本身……是……是美的。”
她将水晶片举起，月光透过泪滴，折射出七彩光芒，在夜空中画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那道彩虹很小，很短暂，却真实存在。
不少女修已经眼眶湿润。
虚身后的模糊人影微微一颤。
第三轮：攻辩。
虚亲自起身：“汝等证美为实，无非以‘感受’‘情感’为据。然感受、情感，皆可为幻。人可被催眠，被操控，产生虚假之感受——如此，美亦可虚假。”
他指向林小果：“此子研究害羞美学。若吾施术，令他无端害羞，那害羞之美，是真或假？”
林小果脸一下子白了——他真不知道。
“汪！我来答！”旺财跳上台，人立而起，“假……假的害羞……也……也是真……真的害羞！”
“啥？”连虚都愣了一下。
“汪！你让他害羞，他是不是真的脸红了？”旺财歪头，“心跳是不是真的加快了？”
“是……但那是由吾术法所致……”
“那又怎样！”旺财理直气壮，“脸红是真的！心跳是真的！那害羞就是真的！至于为什么害羞——重要吗？”
它这憨直的逻辑，居然让虚一时语塞。
是啊，无论原因如何，身体反应是真实的，感受是真实的——那美，似乎也是真实的？
“强词夺理。”虚摇头，“然则，若吾抹去一切感受，美还存在否？”
他抬手，一道灰色波纹扩散。
波纹所过之处，所有人的情绪都在淡化——喜悦变淡，悲伤变淡，连对美的感受都在变淡。
“看，”虚淡淡道，“感受可被抹去。若美依赖感受而存，则美为虚。”
危急时刻，咪咪子优雅地走上台。
“你抹去我们的喜悦，我们感受到‘喜悦被抹去’。”
“你抹去我们的悲伤，我们感受到‘悲伤被抹去’。”
它优雅地转了个圈，骚气灵波自然散发：“而且～你抹得干净吗？”
骚气灵波与灰色波纹碰撞，竟让灰色波纹的扩散速度慢了下来！
虚脸色微变——他没想到，一只猫的骚气，竟能对抗他的虚无之力。
“感受不可绝对抹除，”咪咪子眯着眼，“就像黑暗无法绝对消除光——因为黑暗本身，需要光来定义呀～”
这话触及了虚无之道的悖论：若要证明“无”，必须先有“有”作为参照。
虚沉默良久。
第四轮：终辩。
李狗蛋起身，走到台中央。
他看向虚，又看向全场修士，缓缓开口：
“虚道友证美为虚，无非三点：一曰标准不一，二曰短暂易逝，三曰依赖感受。”
“然则——”
“标准不一，恰证美之丰富。若天下只有一种美，那才是真正的虚无。”
“短暂易逝，恰证美之珍贵。若美永恒不变，人将习以为常，反不觉其美。”
“依赖感受……人活着，本就依赖感受。若无感受，与顽石何异？”
他抬手，九彩道印在掌心浮现：“美非实体，然真实不虚。如道，如理，如情，如义——非肉眼可见，然谁能否定其存在？”
“春日花开，你可见其美？”
“夏夜星河，你可感其美？”
“秋叶飘零，你可悟其美？”
“冬雪静谧，你可享其美？”
每问一句，九彩道印就亮一分，光芒照耀全场，驱散虚带来的虚无感。
“美，是生命对世界的回应，是存在对存在的共鸣。”
“虚道友要证美为虚，先要证生命为虚，证存在为虚——可能否？”
虚站在原地，周身灰袍无风自动。
许久，他缓缓开口：“吾……不能。”
全场哗然。
虚承认了？虚无道脉认输了？
但下一秒，虚抬起头，眼中灰光暴涨：“然则，生命可为虚，存在可为虚——此方为吾最终之道！”
他猛地撕开灰袍！
袍下，不是肉体，是……一片旋转的灰色漩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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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吧！”虚的声音变得空洞，“肉体为虚，灵魂为虚，存在本身——即为最完美的虚无！”
漩涡扩大，开始吞噬光线，吞噬声音，吞噬……存在感！
论道崖上的修士们，感到自己正在“淡化”，仿佛要融入背景，成为虚无的一部分！
“这才是真正的终辩——”虚狂笑，“用存在本身，证明存在的虚幻！”
“美学道宗，认输吧！融入虚无，方为永恒！”
危机降临！
李狗蛋咬牙，九彩道印全力运转，但虚无漩涡的吞噬力太强，连光芒都在被吞噬！
难道……真的要输？
就在这时——
“汪！本护法不同意！”旺财突然冲进漩涡中心！
“旺财！”李狗蛋惊呼。
但旺财已经冲进去了。它在漩涡中打滚，憨笑：“汪！好凉快！像洗澡！”
虚无漩涡……居然对旺财无效？
不，不是无效，是旺财的“憨批灵根”让它对“存在感淡化”毫无反应——它脑子简单，根本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虚无化，所以虚无化对它无效！
“汪！虚道友！”旺财在漩涡中喊，“你……你这个漩涡……转得不够圆！”
“什……什么？”虚愣住了。
“汪！你看，这边快，那边慢，一点都不和谐！”旺财认真评价，“漩涡要美，就得转得匀称！要有韵律！”
它居然开始……指导虚如何让虚无漩涡变得更美？
虚气得差点吐血——他在进行终极虚无演示，这傻狗却在讨论漩涡美不美？
但更离谱的还在后面。
它尾巴一摇，骚气灵波渗入漩涡。
漩涡中，竟然出现了一抹……粉红色？
虽然很淡，但确确实实，虚无的灰中混入了一丝粉。
“你……你们！”虚要疯了。
“本……本主任觉……觉得……”鹉哥飞过来，结结巴巴地评价，“名……名字也……也不美……‘虚……虚无漩涡’……太……太直白……”
“要……要叫……‘旋……旋转的虚……虚无之……之舞’……才……才有诗意……”
“呱……节……节奏不对……”呱呱单腿跳过来，“要……要这样……”
它开始用独腿打拍子：“咚……哒……咚哒……咚……”
随着它的节奏，虚无漩涡的旋转居然真的开始调整，变得……有韵律了？
全场修士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情况？
四个活宝，在认真的、严肃的虚无漩涡面前，讨论它的美观度、颜色搭配、命名艺术和节奏韵律？
而更诡异的是——随着它们的“指导”，虚无漩涡竟然真的在变化？
从纯粹的、恐怖的虚无，变成了……有点滑稽的、带点色彩的、有节奏的“旋转之舞”？
虚站在漩涡中心，整个人都凌乱了。
他的终极虚无演示，被四个动物当成了美学改造项目？
“住……住手！”虚尖叫，“这是虚无！不是艺术品！”
“汪！为什么不能是艺术品？”旺财歪头，“存在可以美，虚无为什么不能美？”
“一……一切皆……皆可命……命名……”
“一……一切皆……皆有节……节奏……”
四个活宝齐声：“这，就是美学之道！”
话音落下，虚无漩涡“噗”的一声——消散了。
不是被破解，是……被“美化”得失去了虚无的本质，维持不下去，自我瓦解了。
虚站在原地，灰袍破碎，露出底下真实的模样——一个苍白、瘦弱、眼中充满迷茫的少年。
他……才是真正的虚。之前那模糊的形象，只是他营造的幻象。
“为……为什么……”少年虚喃喃道，“我的虚无之道……为什么会输给……”
“输给四个动物讨论颜色和节奏？”
李狗蛋走到他面前，温和地说：“因为你搞错了一件事。”
“虚无，不是目的，只是状态。”
“而美学之道……可以让任何状态，变得有意义。”
他伸手：“加入我们吧。美学道宗包容一切，包括……对虚无的思考。”
少年虚愣愣地看着他的手，许久，终于缓缓握住。
“我……我想研究……”他小声说，“‘虚无美学’……”
“可以。”李狗蛋微笑，“欢迎。”
全场响起热烈的掌声。
这场辩道会，美学道宗不仅赢了，还收服了对手。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亲眼见证了，美学之道如何用最荒诞、最真实的方式，战胜了最抽象的虚无。
旺财、咪咪子、鹉哥、呱呱被弟子们围住，欢呼簇拥。
“汪！本护法饿了！要加餐！”
“本……本主任要……要写回忆录！”
“呱……跳……跳累了……”
论道崖上，欢声笑语。
而李狗蛋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美学之道，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但只要坚持真实，坚持包容，坚持那一点看似荒诞的执着——
美，就会在每一个角落绽放。
月色下，他望向远方。
那里，还有更多未知，等待美学的光芒去照亮。
而他们，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