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培训结束的铃声刚落，馀磊便抱着一叠资料，直奔一旁王主任的办公室。
门虚掩着，里面传来王主任慢悠悠的哼唱声，夹杂着翻报纸的沙沙响。
“王主任，您还看报啊？”
“看报？”
“您这不是？”
“我在拆快递。”
馀磊崩溃中，十秒钟后。
“永福公司的生物质掺烧培训资料我整理好了，您过目。”
馀磊轻轻推开门，将资料放在宽大的办公桌上。
王主任头也没抬，捏着报纸的手指慢悠悠滑动：“这个我了解过，你怎么看？”
“收获很大，他们不用改设备就能实现年掺烧1万吨，“减排”效果显著，省公司是要推广的。”
馀磊语速加快，指着资料上的关键数据，“您看这掺混比例和运行参数，咱们和华东院对接一下，估计三个月就能拿出方案。”
王主任终于放下报纸，端起保温杯抿了一口，眼神扫过资料却没细看：“可以试点，但不折腾。”
永福是永福，咱们是咱们，人家有罗汉果渣，咱们北海有啥？
“你说北海的特色。”
“甘蔗渣”、“鱼虾壳”，这些每年产量不小。
都是很好的生物质原料，而且政策补贴力度大，碳排放交易还能创收
“这个事情，生产技术部已经在碰头了，你有想法不错，但是信息有点过时，还有方案这边…”
王主任没有多说，根源还在于设备方案这边，也就是“技改”。
他跟以前当副主任时候有所不同，以前总是要“争亮点”，“抢出头”，“要成绩”，没有条件也要创造条件。
现在难道没“心气”了？
三句话就不离“责任”，谁来抗这个“责任”，这是“敲打他”，还是“鞭策自己”？
馀磊有点懵，这些问题他早有考量，正要开口解释，却见王主任摆了摆手：“行了，这事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等我和班子商量商量再说。”
走出办公室，馀磊心里犯了嘀咕。
技术出身的王主任不可能看不懂其中的门道，可为何偏偏表现得如此推诿？
一下就“昏庸”了？
确实，过去几年王主任表现的太耀眼了，新闻报道上都是他，感觉盖过了主要厂领导。
但是这人设掉了有些快啊。
龚经理年夜饭的时候喝的酩酊大醉，留了一个词“太碍眼”。
不是“刺眼”，而是“碍眼”。
什么人，才会碍眼，就是这个人表现的“精明强干”，“功高震主”了。
活都他搞了，风头都是他的了，其他领导都成“废物”了。
断人财路乃同杀人父母，“大忌”。
这意思上头的人觉得王主任闪耀的过头了。
你的领导不需要一个能替代他的人，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安稳坐位置的人。
所以，王主任一直说“责任”，“承担责任”。
你能干，好，所有难啃的骨头都给你，所有烫手的山芋都塞你手里，干好了是应该的，谁让你能干。
干砸了，就是你能力不行，姑负了组织的信任，干的越多，错的越多。
馀磊一谈这事，王主任就让他联系“技改”，告诉你，别人的事，你少掺和。
抢别人的活，不是你要拦的。
一旁的小潘悄悄碰了碰馀磊的骼膊，低声说：“馀主任，王主任这是故意装糊涂吧？”
上次，我听见他和总工程师打电话，明明在打听永福的掺烧技术细节。
馀磊皱了皱眉，没说话。
他无意间看到王主任以前的技术报告，里面详细阐述了生物质能源的发展前景，思路清淅，见解独到，完全不象如今这般昏聩。
“有些领导慢慢悠悠的，反而得到领导的欣赏。”
听小潘这么一说，确实还挺有道理的。
时总现在很器重“发电运行”的“于主任”。
因为年底要“双投”，运行要进入“主角”了。
于主任跟王主任不同，他性格慢悠悠，甚至有点无能的领导。
平常开会，总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从来不主动揽事，也来不出头。
时间长了，大家觉得他虽然没功劳，但也没有苦劳。
关键是，他从来不犯错，不犯错，因为没到“时间”。
馀磊想想也是，以后也不搞了。
领导都有自己的想法，试探两下就“懂了”。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一个领导太精明了，下面的人活得太累。
王主任估计之前搞得几个老同志有怨言了，什么事都揽过来。
有些年纪大的，退休的，还有“老子辈”的同志，被他的各种“创新”，整怕了。
也就馀磊这种“五保户”跟着白天黑夜的干，有家室的都吃不消。
也对，这种事你让“拖家带口”的中年人，跟你干确实“不公平”。
孩子对于社会是“正资产”，对于个人是“负资产”，国家，社会给予一些“优待”也是合理的，否则，出生率都“跌光了”。
搞不好，最后还得征收“单身税”。
毕竟，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都有不想让别人知道的一面。
你在他面前，感觉自己什么都被看穿了，时时刻刻都要伪装，都要紧绷着。
谁会真心拥护一个“能干”的领导，大家只会敬而远之，甚至在背后给你使绊子。
昏庸一点，无能一点，反而给了下面人空间，给了他们安全感。
所以，王主任就是“装”。
“技改”出身的他，什么都懂。
每个人啥“能力”，他一清二楚，现在不动声色，就是“看你们的表演”。
出错了，出来“收个场”。
“把控全局”，这就是他作为主任最大的不同，以前的龚经理就喜欢“胡子眉毛一把抓”，通通都要搞，一点没特色。
王主任这就属于“收起锋芒”。
让你看不透。
现在的王主任，站的更高，考虑的更多了，“要安稳”，“要人心”，搞得了上，应付来的下。
弱化自己，这样可以匆匆忙忙游刃有馀，“不战而屈人之兵”。
你看他昏庸，他看你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