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王瑶忙碌的背影,朱载圳端着茶杯,眉头却不自觉地渐渐锁紧。
一个现实而迫切的问题摆在朱载圳面前,随着这些日子的巨大开销,王府的钱财只怕是见底了。
“王爷,可是……又有什么烦难之事?”
王瑶收拾完毕,提着食盒准备离开,正好瞧见王爷紧锁的眉头,心立刻跟着揪了起来。
她放下食盒,挨着他在蒲团上坐下,伸出双臂轻轻环住他,将脸颊贴在他肩头,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他的重压。
“您别总是一个人扛着……”
朱载圳顺势揽住她,叹了口气,沉声道:“本王是在想,府里的库银……怕是不宽裕了吧?”
炼丹之事,看似风雅,实则是个销金窟。
嘉靖帝为何被骂“嘉靖嘉靖,家家皆净”?修道炼丹的靡费便是主因之一。
自己这般大张旗鼓地采买,虽多为障眼法,但那些货真价实的珍稀材料、改造殿宇、日常用度,哪一样不是钱?
坐吃山空,绝非长久之计。
王瑶身体微微一僵,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王爷无需为此劳神,妾身……妾身会想办法的。”
她声音轻柔,却带着一股倔强。
王府的帐目她心里有数,确实已捉襟见肘,要不是有小阁老送来的三万两,只要是王爷炼丹的采买都成问题。
可她不能让正在闭关炼丹、图谋大事的王爷再为阿堵物分心。
“爱妃啊。”
朱载圳紧了紧手臂,低头看着怀中人坚定的侧脸,心中既暖又涩。
“本王是这王府的天,是咱们这个家的顶梁柱,岂能真的置身事外,将所有难处都推给你?”
朱载圳抱着王瑶说道,王瑶能想到的,无非是回娘家求援,向母妃求援,或是等待小阁老那边的“孝敬”。
前两者杯水车薪且难以启齿,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能靠娘家和老母亲。
啃老不行,嘉靖除外!
后者终究非自身根基,他想成大事,得依靠严党,但不能全靠严党,他得有自己的实力。
朱载圳沉吟着,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个装着“六神花露水”的乌木小匣,一个念头逐渐清淅。
“爱妃,你觉得,咱们这六神花露水,若是拿出去,一瓶能值多少银钱?”
“啊?”
王瑶从他怀中抬起头,眼中满是茫然。
“这个……妾身不知。此物乃王爷……嗯,得神人所授妙法制成,香气卓绝,世间无二,恐怕……难以金银估量。”
“若是定个价呢?比方说,一瓶卖它一百两银子,你觉得,可会有人买?”
朱载圳引导着。
“一……一百两?!”
王瑶惊得差点从蒲团上站起来,一双美眸瞪得溜圆。
一百两银子,足够京城中等人家数年嚼用!
但震惊过后,细细一想:这香气确是她闻所未闻,沁人心脾,令人沉醉其中爱不释手,且带着“六神”
对于那些钟鸣鼎食之家、追求新奇奢华的贵妇闺秀而言,一百两,似乎……也并非不可想象?她眼中的震惊渐渐被思索取代。
“看来爱妃也觉得可行?”
朱载圳捕捉到她神色的变化,继续道。
“你平日与京中诸多勋贵官宦的女眷素有往来,时常品茗赏花,总有见面的机会。”
“不妨将这花露水带在身边,若遇投契的姐妹,便让她们也闻闻这稀罕物,只说偶然所得,分享雅趣……”
“若有人实在喜欢,询问何处可得,你再略作为难地透露,此物难得,制作繁复,偶尔能得少许……”
王瑶是何等聪慧之人,立刻明白了朱载圳的意图。
这并非摆摊叫卖,而是通过贵妇圈子的口碑与私密交际,进行一种更隐蔽、更高端的“分享”与“交换”。
如今王爷炼丹的事情传得人尽皆知,只要拿出来,所有人都会猜到是王爷炼制,但只要咬死偶然所得,谁都没法扯上王爷。
她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但随即又蒙上一层阴影。
“王爷此法甚妙,只是……《皇明祖训》有定,藩王及宗室不得经商,与民争利。若被御史言官知晓,借此攻讦王爷……”
王瑶担忧的说道,御史可是盯着王爷找茬呢!
“爱妃顾虑的是。”
朱载圳赞许地点头,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从容的笑。
“不过,祖训约束的是藩王,是朱姓宗亲。爱妃你姓王,不在此列。再者,这如何能算经商?不过是闺阁姐妹间互赠心爱之物,偶有馈赠答谢,合乎人情礼仪。金银不过是友人间往来的俗礼罢了。”
“到时候我先送一些给父皇和母妃,即便有人想拿此做文章,也得先问问,他们是否担得起离间天家亲情、污蔑亲王清誉的罪名!”
他语气平和,却自有一股不容侵犯的笃定。
《皇明祖训》本就漏洞百出,而漏洞本就是用来钻的。
他如今羽翼未丰,需要银钱支撑,不能明目张胆违背祖制。
这条借助王妃人脉、以“雅物分享”为名的生财之道,虽非长久大计,却足以解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能为他试探出一条在规矩之外灵活运作的路径。
如今宗室虽然不敢经商,但府内心腹、亲眷多有经商的,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知道的。
王瑶凝视着夫君自信而深邃的眼眸,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她用力点了点头,眸光重新变得坚定而明亮:“妾身明白了。王爷放心,此事……妾身知道该如何去做。”
丹房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人相倚的身影。
“切记,此物定位便是稀世雅物,乃至略带玄妙的灵韵之品。话不说满,关键处留白,要让她们觉得独一无二,机缘方得。”
朱载圳低声叮嘱。
“妾身明白。不能主动兜售,需待她们追问,再为难的透露只言片语。每次也只带少许,维持‘珍罕’之名。至于价格……让她们先出价……我再皱眉以示为难……”
王瑶认真领会,沉吟分析道。
“爱妃思虑周全!调控数量,区别对待,借势传名,走高端奢侈品路线——实乃妙策。有妻如此,本王之幸。”
朱载圳眼睛一亮,赞道,他没想到王瑶竟然明白上杆子不是买卖这道理,让对方先出价,主动权牢牢握在自己手里。
王瑶面颊微红,低头道:“王爷过誉了……妾身只是顺着您的点拨多想了几分。能为您分忧,妾身便欢喜。”
“本王绝非虚言。此事便托付爱妃。徐徐图之,安稳为上。”
朱载圳笑着揽住她。
“妾身明白。”
王瑶倚在他肩头,心中已开始筛选合适的时机。
这项特别的“任务”,让她感到与王爷联结更深,不再是深宅中无力的点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