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殿门前,王瑶定了定神,抬手轻轻叩响门扉,声音轻柔:“王爷,妾身送晚膳来了。”
“进来吧。”
里面传来朱载圳略显慵懒的回应。
王瑶推门而入,殿内的景象让她不禁莞尔。
没有外界传闻的烟雾缭绕、炉火熊熊、仙风道骨对炉沉思的画面并未出现。
而是朱载圳很是随意地侧卧在丹炉旁一个厚厚的锦缎蒲团上,一手支着头,正漫不经心地翻看着一本道家经典,另一只手还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
他身上的道袍松垮地穿着,发髻也有些松散,全然没有闭关苦修炼丹的紧张,倒象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王爷,您这要是让外人看到了,肯定会惊掉许多人的下巴!”
王瑶笑着上前,打开食盒,端出一道道美食。
“谁规定闭关炼丹就不能我这样了!对了,今天又炼好一批。”
朱载圳坐起身,随意地指了指旁边一张小几。
只见上面整齐摆放着几个小巧的青花瓷瓶,瓶口用软木塞紧紧封着,瓶身上还贴着小纸条,墨迹未干,似乎写着字。
“王爷,您这速度也太快了!”
王瑶走近,不敢置信地看着那些瓷瓶。
在她的认知里,无论是话本传说还是宫中隐约听闻,炼丹动辄需要七七四十九日甚至更久,历经文武火反复淬炼,哪有一天就炼完一批的道理?
“本王用的法子,自然与那些凡俗不同。”
朱载圳笑了笑,没有多做解释。
他接过王瑶手中的毛巾擦了擦手就筷子,迫不及待地开吃。
带来的是几样精致可口的小菜,一碗碧粳米饭,还有一盅冒着热气的药膳汤。
朱载圳拿起筷子,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显然是真饿了。
王瑶却还沉浸在仙丹速成的震惊中,愣愣地看着那些瓷瓶,又看看大快朵颐的王爷,感觉自己的认知有些被颠复。
朱载圳扒了几口饭,似乎想起什么,放下筷子,伸手取过其中一个贴着“养荣丸”字样的瓷瓶,递给王瑶。
“喏,这瓶给你。每日温水送服一粒,滋阴润肺,补血养颜,对你身子有好处。用的都是上等药材,放心吃。”
王瑶下意识接过温润的瓷瓶,握在手中,却有些无措。
“这……这是仙丹么?妾身……妾身也能服用?”
在她想来,王爷辛苦炼制的“灵丹”,应是极为珍贵,或许要献给陛下,或许要留作己用,怎会这般随意就给了她?
“这就是调理身体的仙丹,正常吃,养好身体。”
朱载圳浑不在意地说着,又扒了一口饭,含糊道。
“你记着,以后凡事仙丹丹药之类的,只能吃本王炼的,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尤其是宫里……呃,尤其是其他道观炼制的所谓金丹,一概不许碰!切记!切记!”
他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嘉靖朝炼丹成风,各种含有铅汞砒霜的“仙丹”害人不浅,他可不想王瑶因为自己“炼丹”的名头,误服了那些要命的毒物。
王瑶虽不明白王爷为何特意强调,但见他神色郑重,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
她双手紧紧握住那个小小的瓷瓶,仿佛握着世间最珍贵的承诺,抬眼看向朱载圳,眸光盈盈,无比认真地点头:“恩!妾身记下了。妾身……只信王爷给的。”
殿内,丹炉静静地立着,炉火早已熄灭,唯有那清雅的“药香”依旧淡淡萦绕。
王瑶服侍朱载圳用膳,忽然想起外头的动静,黛眉又微微蹙起。
“王爷,您炼的丹药……香气实在特别,如今已飘散到院子外头去了。府里的下人闻见,都觉惊奇,没事便爱往这边凑,探头探脑的,只怕扰了王爷清静。要不……妾身将附近当值的仆役都暂且调远些?”
她一边将食盒盖子轻轻合上,一边带着些许担忧说道。
她话语轻柔,心底却已盘算着该如何整顿府中规矩。
母妃往日教导驭下之道,常说恩威并施,自己或许真是过于宽和了,才让下人们少了些敬畏。
朱载圳正漱口,闻言不由失笑,摆了摆手:“爱妃多虑了,那飘出去的,并非什么丹香。”
他转身,从丹炉旁一个不起眼的乌木小匣里取出一个约莫两寸高的甜白釉瓷瓶。
那瓷瓶形制小巧玲胧,釉色温润如脂,瓶口塞着打磨光滑的软木塞。
他拔开塞子,顿时,一股比方才那淡雅香气更为鲜明、更具穿透力的芬芳飘逸而出。
前调是清冽的橙花与苦橙叶,中调转为柔和的茉莉与铃兰,尾调则沉淀为温暖的麝香与雪松馀韵,层次丰富,沁人心脾,瞬间便充盈了室内。
“这……这是何物?”
王瑶被这突如其来的浓郁香氛包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气,只觉那香气仿佛能钻入四肢百骸,令人精神一振,身心愉悦,与她所知的任何熏香、香囊、花露都截然不同。
“这个么……”
朱载圳将瓷瓶递到她眼前,笑容里带着一丝狡黠与得意。
“我叫它香水,你可以理解为……提取百花百草之精华凝练成的香露。比寻常花露更纯粹,留香也更持久。”
“香水?香露?”
王瑶小心翼翼地接过,凑近瓶口又闻了闻,眸中异彩连连。
比起那虚无缥缈的“仙丹”,眼前这实实在在、美妙非凡的香气更让她着迷。
她忍不住又嗅了一下,脱口道:“这香气……似花非花,似露含韵,香水,花露,花露水?”
“花露水?哈哈!”
朱载圳闻言先是一愣,随即抚掌大笑,心情莫名畅快起来。
“好!就叫花露水!不过,得加个名头……嗯,必须叫六神花露水!”
这穿越时空的巧合,让他有一种荒诞又亲切的成就感。
“六神?”
王瑶却是一惊,面色立刻变得庄重肃穆,捧着瓷瓶的手都稳了几分。
“可是六位尊神护佑加持之意?这……这可是神物啊!”
在王瑶所受的教育里,凡牵涉神灵,皆需心怀敬畏。
“呃……差不多,差不多是那个意思。”
朱载圳摸了摸鼻子,含糊应道。解释品牌营销和童年记忆?那太复杂了,不如就让她保持这份敬畏,反正效果一样。
“既是神物,妾身万万不敢承受……”
王瑶连忙将木塞盖回,双手捧着瓷瓶,便要递还,神情躬敬而坚决。
“给你你就拿着!”
朱载圳握住她的手,将瓷瓶稳稳按在她掌心,语气不容推拒。
“什么神物不神物,是你夫君我鼓捣出来的玩意儿。既能有这一瓶,便能做出十瓶、百瓶!你看——”
他又打开那个小匣,里面果然还躺着四五瓶同样小巧的瓷瓶。
“这东西,以后有的是。”
“谢王爷恩赏!”
王瑶这才安心,将两个瓷瓶(丹药与香水)紧紧捂在心口,满心都是被珍视的甜蜜与感动。
“夫妻之间,何须言谢?”
朱载圳笑着摇摇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喝着饭后清茶。
王瑶则将瓷瓶仔细收进怀中,贴身放好便开始手脚麻利地收拾略显凌乱的偏殿。
王爷看书、琢磨东西时总爱随手摆放,又不爱整理,她得归置整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