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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五火归元 薪传万古(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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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嘶吼。

没有挣扎。

意志洪流的底部,从未如此刻般接近一种诡异的宁静。

孙悟空盘坐着,金瞳在微光中缓缓扫视。右前方,那道幽蓝的旋涡稳定旋转,深沉如归墟最静谧的海渊。正前方,一点暗红色的锐芒凝在半空,不再闪铄,而是透着宁折不弯的坚定

敖听心成了。哪咤也成了。

他的目光转向左侧。

那里,两团紊乱的波动仍在黑暗中沉浮。

左下方,粘稠的、泛着甜腻腥气的泥沼幻象翻涌不息,几乎要将其中那个蜷缩的肥胖身影彻底吞没。猪八戒抱着头,钉耙飘在身旁,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什么,身子抖得象筛糠。

左后方二十丈,青玄半跪在地,双手死死撑住虚无。柔和的生机绿光正不受控制地从她身上溢散,化作万千萤火,被黑暗中伸出的、无数半透明的触须贪婪攫取、吮吸。她的脸色白得透明,身形都在微微晃动。

还差两个。

孙悟空收回目光,合上眼。他能做的,只有等。路得自己走,火得自己燃。

只是这一次,他心底某个角落,不再是一片冰冷的笃定,而是生出了一丝极淡的、近乎温暖的期待。

他忽然想看看,这几块看起来不是那么靠谱的料,最终能烧出什么样的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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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在猪八戒的感觉里,是有味道的。

那是香火缭绕的甜腻,是贡品腐烂的酸馊,是无数声音呢喃着“想要、想要、想要”汇成的、令人作呕的腥气。他被包裹其中,不断下沉。

这不是水,是比水更粘稠、更沉重的东西,拼命往他七窍里钻,往他心里塞。

塞进来的是什么?

是天蓬元帅印玺冰冷的触感,是净坛使者袈裟光滑的质地,是仙女们掩口轻笑的幻影,是李靖托塔俯视时那点施舍般的认可……无数光鲜亮丽、却轻飘飘没有分量的东西,像五彩的泡沫,塞满了他。

可他觉得更空了。

空得心慌,空得发冷。

就在这空洞的窒息中,他看到了另一段记忆——不属于他,却又仿佛是他前世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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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了一个叫“浑敦”的胖子。

生在一个以勇武为荣的上古部族。别人打磨石斧,他躲在山洞里啃野果;别人外出狩猎,他盯着火堆幻想自己一拳打死巨兽的英姿。族人的白眼和嗤笑,像针扎在背上,他只能用更多的幻想和吞咽来麻醉自己。

“看,那个废物浑敦。”

“蚩尤大人怎么会允许这样的懦夫留在部族?”

“吃得多,力气小,看见血就晕。”

这些话,他听见了,便把头埋得更低,把手里不知名的块茎塞进嘴里,用力咀嚼,仿佛咀嚼能掩盖心跳的仓皇。

饿。

不是肚子饿。是心里有个洞,怎么填也填不满的饿。他用幻想填,用食物填,用一切能抓到的东西填,可那洞,越来越大。

直到那一天。

地动山摇的喊杀声迫近部族。蚩尤浑身浴血,带着残部退回山谷。他伟岸的身躯布满了可怖的伤口,眼神却依然亮得灼人,象两块永不熄灭的炭。

部族的老弱妇孺惊恐地聚拢。蚩尤的目光扫过,在缩在最后的“浑敦”身上停顿了一瞬。

没有鄙夷,没有愤怒。

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理解。

“还能走的,带上他们,往北。”蚩尤的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追兵我来挡。”

“大人!”有人哭喊。

蚩尤扯了扯嘴角,那算不上一个笑:“活着,不是喘气。”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浑敦”,掠过每一个徨恐的脸。

“是挺直脊梁,让你在乎的人……能看着你的背影活下去。”

说完,他抓起卷刃的战刀,转身,面向谷口腾起的烟尘。那背影,象一座即将撞向海浪的山。

轰——!

这句话,比任何战鼓都更响,炸雷般劈进“浑敦”混沌的脑海。

脊梁?

背影?

他在乎的人……?

他茫然地转头,看见一个吓呆了的孩童正死死抓着他的兽皮裙角,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看见几个曾经嘲笑过他的老人,互相搀扶着,眼中尽是绝望。

这些……是他在乎的人吗?

他不知道。

但他心里那个饥饿的空洞,突然被另一种更猛烈的东西点燃了。不是幻想,不是食物,是一团滚烫的、嘶吼着的火!

我要……我要让他们知道!

我浑敦,不是只会吃的废物!

这块肉……老子要自己挣来吃!

前所未有的力量,从那肥胖的、被嘲笑的躯体里爆发出来。他猛地推开身前的人,跟跄着冲到蚩尤身侧,笨拙地举起一根粗大的木棍,脸涨得通红,对着汹涌而来的追兵,发出生平第一声真正的怒吼:

“来啊——!!!”

……

战斗很短,很残酷。

木棍很快折断,他抢过一把石刀,胡乱挥舞。身上添了多少伤口,他感觉不到。他只记得,要把那些狰狞的面孔,挡在身后那些哭泣的声音之外。

最后,一柄青铜长矛,从他背后刺入,前胸穿出。

剧痛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他胖大的身躯晃了晃,却没有立刻倒下。

他努力扭过头,看向山谷深处。那些他曾经躲避的身影,正在消失在北方的山林里。安全了。

呵……

他扯动嘴角,想笑,血沫却涌了出来。

心里那个洞,好象……不饿了。

挺直脊梁的感觉……原来是这样。

这块肉……终于是……我自己挣的了……

意念,带着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坦然,随风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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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境外,猪八戒与“浑敦”的感受彻底重叠。

“别人给的肉……”

“自己挣的肉……”

天蓬的威风,是玉帝给的肉。净坛的安逸,是如来给的肉。李靖的认可,高翠兰的等待……甚至这一路上,对饿的恐惧,对拖后腿的羞耻,都是别人目光投射过来的、沉甸甸的肉。

他一直在吞,一直在咽,却从未真正咀嚼过属于自己的滋味。

“俺老猪的贪……”

“俺老猪的懒……”

“俺老猪怕死,想回高老庄,想吃翠兰做的热乎饭……”

“这些……”

他蜷缩的身体,猛地绷直!

泥沼的吸力在这一刻仿佛消失了。他不再去抓那些漂浮的、光鲜的幻影,而是艰难地、却无比坚定地,伸出油腻肥胖的手,五指狠狠攥住了那柄一直飘在身边、沾满污垢和尘土的——九齿钉耙!

冰凉的触感,粗糙的质感,沉甸甸的分量。

这是他的。从头到尾,从里到外,都是他猪八戒的!

“——这些!都是俺老猪自己的——!!!”

一声咆哮,不是对着幻境,而是对着自己灵魂深处那个一直填不满的空洞,狠狠吼了出来!

轮不到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来塞——!!!

“轰!”

粘稠的泥沼幻象,如潮水般褪去。

那柄钉耙上,原本沉黯的土气骤然迸发,流转,凝聚,最后化为一种温润、厚重、宛如承载了生命与岁月重量的暗金色泽,牢牢镀在耙身之上。

八戒站在原地,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和莫名的热泪浸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钉耙,看着自己肥胖却此刻感觉无比踏实的手,咧开嘴,想笑,却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得象个孩子。

却又象个终于找到自己田地的老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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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江口,真君殿

杨戬擦拭三尖两刃刀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额间那道一直闭合的竖纹,毫无征兆地裂开了一丝。

没有金光射出,只有一片混沌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在那裂隙中一闪而过。

他抬眼,望向北方,目光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与云海。

“开始……汇聚了么。”

低语声在空荡的大殿里消散。

他重新拿起白绢,继续擦拭刀锋。只是动作,比之前更慢,更稳。

象在等待。

等待刀锋足够亮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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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在青玄的感知中,是寂静的抽离。

没有声音,只有生命流逝时,那细微的、令人心慌的“嘶嘶”声。像沙漏,像燃线。

她感觉自己正“成为”另一个人。一个瘦小、没有名字、脸上涂着简陋彩纹的身影。

眼前是尸山血海,断臂残肢。前方杀声震天,死亡是唯一的主题。

而她,在后方奔跑。

手中只有一团微弱却固执的绿光。

她扑向一个胸口被贯穿的战士,将绿光按进那可怕的伤口。血肉蠕动,伤口弥合一点,战士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缓。而她自己的脸色,便苍白一分,掌心绿光黯淡一丝。

没有停留,扑向下一个。断腿的,破腹的,昏迷的……

一个,两个,十个……

手中的绿光越来越暗,象风中的残烛。她的头发开始失去光泽,皮肤爬上皱纹,奔跑的脚步变得跟跄。

没有人看她。

没有人记得她。

前方的厮杀吞噬了一切注意。

直到,绿光彻底熄灭。

她力竭地跪在地上,双手仍保持着向前、向上托举输送的姿势,干瘪的嘴唇翕动,似乎还在念着无人听清的祈愈咒文。

然后,从指尖开始,化作飞灰。

一点点,消散在血腥的风里。

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只为……前方或许因为某个战士多撑了一息,战阵没有在那一刻崩溃。

这就是你的意义。

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响起,温柔,却冰冷。

为他人燃尽一切,直至无声湮灭。

这便是生之于你,唯一的、崇高的归宿。

你……愿意吗?

愿意吗?

青玄感到自己的生机之力正被疯狂抽走,流向黑暗中无数张贪婪的嘴。虚弱感如冰水漫过心脏,意识开始模糊。

愿意……吗?

不。

另一个声音,更微弱,却更清淅地,从记忆深处穿透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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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东海海底,绝对的黑暗与禁锢中。

一只有力的手,穿透了封印。没有抓取,没有掠夺。只是渡来一缕气。

那一缕气里,没有怜悯,没有施舍。

只有一种……认可。

你是生灵,不该被镇于此。

那一刻,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生,被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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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北海冰原上,自己刚用本源护住悟空,宝珠裂开狰狞缝隙,痛彻魂髓。

可飞回战场,看到猪八戒被震得吐血翻滚,看到敖听心逆鳞炸裂,龙血飞溅。

她想都没想,拖着残破的灵体,第一时间扑了过去。

绿光涌出,罩住他们。

不是因为应该。

而是因为……想。

想看到那张油滑的脸重新挤眉弄眼,想看到那双龙瞳里的倔强光芒再次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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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更早……更细微的。

她曾悄悄落在队伍后面,将一缕微不可察的生机,注入一株被战斗馀波震得根茎断裂的、最普通的白色野花。

看着它颤巍巍地重新挺立,在风中轻轻摇曳。

那一刻,心里涌起的,是单纯的、细微的喜悦。

……

治愈,是因为在乎。

生机,生于心,源于情。

不是替代死亡。

是在死寂中……种下生的可能。

明悟,如一道温润却不可阻挡的光,刺破所有迷雾与虚弱。

青玄停止了抗拒。

她不再试图收回那些被抽走的生机,而是……在生机之力离体的最后一刹那,用尽全部的心念,将其重塑。

不再是单纯的治愈能量。

而是一颗颗微小的、包裹着生的喜悦、愈的希望、安宁的祝福等细微意念的——生命启迪之种。

她主动地,将这些翠金色的、温暖的光点,送入那些贪婪的触须。

触须本能地攫取、吞噬。

但下一刻,异变发生了。

吞噬了种子的触须,抽吸的动作猛然一滞。那冰冷、贪婪的意念,被种子里包裹的温和情感浸染、软化。

粗糙的触须表面,竟缓缓地、绽放出米粒大小的、柔和的光点。

一丝微弱却清淅的安宁,甚至带着一点懵懂的感谢,顺着触须,反向流淌回青玄的心中。

她做到了。

不是被掠夺,而是赋予。

不是被消耗,而是播撒。

……

温暖的手,轻轻抚上她的脸颊。

青玄睁开眼。

无名愈者站在她面前,身形凝实,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温和而释然的微笑。那微笑,照亮了她瘦小平凡的面容。

“前辈……”青玄哽咽。

“我燃尽自己,”愈者开口,声音轻柔,“照亮了他们最后一程路。”

她的手,抚过青玄翠金色的光芒。

“你……种下了火种。”

“你的路,比我的……更远。”

话音落下,愈者的身形开始化为温暖的光点。

“孩子,就这样……”

“走下去。”

最后一点光,融入青玄的心口。

青玄周身逸散的绿光彻底收敛,随即,一种坚韧、温润、充满无尽孕育力量的翠金色光华,自内而外,静静绽放。

她依旧脸色苍白,但眼眸明亮如星,里面清淅地映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通往未来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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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山,古佛殿

香云缭绕,梵唱低回。

观音菩萨立于阶下,已将北俱芦洲诸事,一一禀明。

殿上,燃灯古佛静坐莲台,面目隐在朦胧的光晕中,看不清表情。只有手中一串古朴的念珠,在缓缓捻动。

良久,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响起:

“规天,是道。”

“破名,亦是道。”

殿内诸佛菩萨,皆寂然。

燃灯古佛抬起眼,目光仿佛望穿无尽虚空,落向那北俱风雪之地。

“如来离山前,曾有偈言……”

“‘劫材须向劫中寻’。”

观音合十:“我佛之意是?”

念珠捻动的声音停了停。

“且看。”

燃灯古佛缓缓道,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看他们……能走出多远。”

“看他们……能点燃多少盏,属于自己的心灯。”

言罢,他重新合上双眼。

殿内梵唱依旧,却仿佛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静默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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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

洪流之底,孙悟空睁开金瞳。

左下方,那笨拙却坚实的暗金色光芒已然稳固。左后方,温润坚韧的翠金色光华静静流转。

五道光芒。

金色、幽蓝、暗红、暗金、翠金。

全部,点燃。

几乎就在青玄的翠金光芒稳定下来的同一刹那——

整条奔腾了不知多少万年的意志洪流,骤然静止。

不是停滞,而是一种狂怒咆哮后的深深疲惫,一种执念宣泄后的彻底宁静。所有的嘶吼、尖叫、狂笑、诅咒、不甘的战意、噬骨的怨愤……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抹去。

黑暗潮水般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暖、柔和、散发着淡淡微光的金色河流,在虚无中缓缓流淌。安静,庄重,仿佛一条承载了太多故事、终于得以安眠的记忆之河。

在这平静的光河中,五道最为凝实的轮廓,由淡转浓,渐渐清淅。

无头,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手持巨斧虚影的——刑天。

幽暗深邃、龙目闭合却威仪犹存的——玄冥。

青面獠牙,面目狰狞却神色异常平静的——魔星后卿。

一个胖大、憨厚、脸上带着心满意足笑容的——浑敦。

瘦小、平凡,却散发着最后温暖光辉的——无名愈者。

他们依次浮现,如同五座沉默的丰碑。

首先,他们各自转向与自己映射的那道心火。

刑天看向孙悟空,巨斧虚影似乎轻轻顿了一下。

玄冥的龙目望向敖听心,那亘古的怨愤,化为一缕深沉的叹息。

后卿青面獠牙的脸,对哪咤挤出个近乎友善的别扭神色。

浑敦对猪八戒憨憨地咧开嘴,点了点头。

愈者对青玄,报以最温暖释然的微笑。

目光交汇间,没有言语,唯有跨越了万古光阴的审视、认可、托付与释然,静静流淌。

然后,五道上古的残念,同时转动视线。

目光,最终齐齐落在了孙悟空的身上。

不再是分散的注视,而是凝聚的、庄重的、仿佛将某种沉重无比的东西,共同托付过来的凝视。

依然没有声音。

但一道融合了战天斗地的狂怒、混沌蒙冤的不甘、背叛天道的决绝、守护部族的憨勇、燃尽自我的慈悲……等万般复杂心绪的集体意念,如同最轻柔又最沉重的手,拂过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头。

它不传达具体的言语,只勾勒出一个无比清淅的意象:

一条染血的路,在他们脚下,断裂了。

另一条朦胧的路,在你们脚下,正在展开。

后来者……

孙悟空身后的四人,身体同时微微一震。

哪咤感觉脊梁骨里,那根天生的反骨嗡鸣作响,前所未有的笔直。

敖听心脖颈逆鳞幽幽发烫,血脉深处响起古老的龙吟回响。

猪八戒握紧了钉耙,那暗金光泽流转,鼻头一酸,某种被需要、被托付的滚烫情绪冲上眼框。

青玄翠金色的光芒温柔脉动,仿佛在回应那份源于同一源头的慈悲。

而孙悟空,感到肩头陡然一沉。

那不是物理的重量,是跨越时空的、无数不屈意志的凝聚与期盼。

他沉默了片刻。

然后,上前一步。

怀中的非非光茧,此刻表面正和谐地流转着金、蓝、暗红、暗金、翠金五色光晕,如同呼吸,温暖而安稳。

他没有躬身,没有行礼。

只是将金箍棒,轻轻顿在身旁的光河之中。

齐天战纹,泛起微光。

接着,他抬起左手,握拳,不轻不重,却郑重无比地,叩击在自己的心口位置。

“咚。”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光河里清淅可闻。

一个最简单,却也最郑重的动作。

以心印心。

以道承道。

这条路,我们接下了。

在他身后,哪咤挺直了背,火尖枪低垂,枪尖却指向地面,以示敬意。敖听心龙角微光流转,单手抚在逆鳞之上,微微颔首。猪八戒吸了吸鼻子,将九齿钉耙重重顿地。青玄双手交叠于身前,翠金光芒收敛,肃然而立。

无需言语,敬意肃起,承诺已立。

五道上古的虚影,那模糊的面容上,似乎同时掠过一丝极淡的、如释重负的波动。

象是终于完成了最后使命的旅人,看到了接替者可靠的背影。

随即,他们的身形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温暖的光点,如同逆向升腾的星河,纷纷扬扬,洒入下方静静流淌的金色光河之中。

没有轰轰烈烈的消散,只有宁静的融合。

最终,光点尽没。

意志洪流——或者说,此刻这片承载了万古记忆与传承的意志安眠之河——恢复了一开始的平静流淌。只是那光芒,仿佛更加温润,更加厚重。

所有的杂音,所有的干扰,所有的诱惑与撕扯,彻底消失。

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滋养神魂的宁静。

以及,那沉甸甸的、留存在每个人心头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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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河畔,五人的身影清淅浮现。

经历了截然不同的“洗礼”,气质皆已蜕变,眸中的光芒却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定,彼此间的联系,也比任何时候都更加紧密、牢不可破。

孙悟空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

哪咤眼中褪去了迷茫与暴戾,剩下纯粹不屈的锐芒。

敖听心幽蓝的龙瞳里,野性未消,却多了清晰的方向与掌控。

猪八戒脸上少了往日的油滑与怯懦,多了一种笨拙却实在的沉稳。

青玄温婉依旧,但那翠金色的眸光深处,是柔韧不可摧的生机之力。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非非的光茧安稳沉睡,五色光晕流转不息,仿佛一个小小的、调和一切的枢钮。

寂静中,孙悟空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淅地响在每个人耳边:

“这条路……”

他顿了顿,金瞳里映出同伴们的身影。

“俺老孙,不再是一个人了。”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热血沸腾。

只是一句平静的陈述。

却让哪咤嘴角一勾,敖听心眼中微光闪动,猪八戒用力点头,青玄露出温然的微笑。

他们知道,从这一刻起,“我们”这个词,有了超越同伴的、更沉重的分量,也有了更温暖的含义。

仿佛在回应这句话,前方,光河汇聚的虚无深处,一道绚烂的光芒无声铺展而下。

那是一条宽阔的、看不到尽头的道路。

路面并非砖石,而是由无数块温润的五彩玉石铺就,严丝合缝,向前蜿蜒,直直通向塔底那片最深沉的、连光河都无法完全照亮的黑暗。

玉石闪铄着微光,色彩恰好映射着五人——璀灿的金,深邃的蓝,沉郁的暗红,温厚的暗金,以及孕育的翠金。

仿佛这条路,早已为他们的到来,准备了万古。

孙悟空心口的位置,那股同源相召的感应,此刻变得无比清淅、无比强烈,如同一颗强有力的心脏,在道路尽头的黑暗深处,搏动,呼唤。

他没有任何尤豫,怀抱光茧,一步踏出,稳稳踩上了第一级五彩石阶。

触感温润坚实。

身后,四人紧随而上,脚步落定,没有丝毫迟疑。

孙悟空走在最前,金色的身影在五彩光芒映照下,如同劈开黑暗的火焰。哪咤、敖听心一左一右,暗红与幽蓝的光芒在他身侧交织。猪八戒与青玄殿后,暗金与翠金的光华,稳稳定住后方。

五道身影,沿着这仿佛专为他们而生的彩石之路,步伐坚定地,走向那未知的黑暗深处。

那里,有与他同源之物的召唤。

那里,或许有破局的答案。

那里,是这段薪火传承的终点,也注定是下一段征程的起点。

镜头缓缓拉远。

五个身影(以及一个光茧)在宽阔的彩石路上逐渐变小,他们的光芒融进深沉的黑暗,仿佛几颗投入古井的星辰。

身后,那片浩瀚的、金色的意志之河,永恒般缓缓流淌,寂静无声,却仿佛回荡着跨越了万古的、无声的烽烟与战歌,最终归于安眠与祝福。

就在孙悟空的身影即将被前方黑暗完全吞没的刹那——

他怀中,那枚一直安稳沉睡的非非光茧,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沉眠中,一次安宁的心跳。

(第二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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