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先退下了。”
阿系跪坐在屋外的地板上，倚着门小声对屋内说道。
屋内是继国家的大少爷，刚赶回家里来，阿系给他拿了常服，又上了新鲜的饭食，之后，大少爷说着要休息一下，看过来的视线里，驱赶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阿系却非常不识趣似的，慢吞吞从柜子里拿出早就整理好的铺盖，在榻榻米上铺好，拍打软和，这么做的时候她嘴里啰啰嗦嗦地说了许多话：
“外头天还亮着呢，真希望能带您在家里好好走走……”
“您的行李给我来整理吧——啊，好吧，那就您自己来，柜子还是原来的，您记得在哪里吧？”
“这些年您都到哪里去了呢？偶尔回来一次也是好的呀，家乡的食物，春夏秋冬的风景，这些总是瞧不见，会不会有些想念呢？”
应该都是些不该说的唠叨吧？
总之大少爷看她的视线没什么变化，冷沁沁的，像秋天的潭水。
这眼神，和谁也不像。
和夫人不像，和老爷不像，和如今的家主缘一大人也不像。
说到后来，就算是阿系这样厚脸皮的人也没办法继续逗留下去，于是只好维持着尴尬的笑容，从屋子里退出来。
里头的大少爷推开被子，躺进去，对她没什么回应。
阿系在心里叹了口气，躬身之后，用指尖将纸门合上，而后起身，脚步轻轻地离开了。
其实，她这几日可忙着呢。
前院后院的各种事情啦，家里佣人的安排啦，如何接待客人啦，她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忙碌这段时间，体力、精力总有点儿跟不上，好在今年家里的侄女大学毕业，能回到她身边帮帮忙，不然她恐怕真的忙不过来。
人到了一定的年纪，不服老是不行的。
而人老了之后，各种各样的毛病就会渐渐地表现出来，比如睡眠不好啦，多思多虑啦，怀念过去啦，啰啰嗦嗦啦……
阿系一边在走廊上扶着后腰慢吞吞地走，一边想着岩胜少爷回来这回事。
——岩胜少爷回来了！
虽然晚了一些，可他回来了！
继国岩胜当年离开继国家的时候，阿系身在继国老宅，并不知道前因后果，她只记得老爷非常生气，连续几日都气红了脸，几次三番责骂上前奉茶的佣人，连阿系自己都不敢往前凑。
她只能在照顾缘一少爷的时候，小声询问对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被问到的缘一少爷却也给不出明确的答案来。
那是个夜晚，他坐在哥哥院子的廊上，肩膀上披着阿系拿来的外套，脑袋低垂，眼角和嘴角也低垂，看上去就是闷闷不乐的一张脸：
“兄长大人说，他不是失败品。”
“咦？”
对这话，阿系是完完全全不明白的。
继国缘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轻声说道：
“为了证明这一点，兄长大人离开了。”
阿系：“……”
除此之外，缘一少爷不再对这件事发表任何意见。
所以，事到如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系依旧一无所知。
身为继国家的后院主管，她这些年来的工作非常轻松，老爷和少爷都是事业狂，总是在实验室不回来，前两年还好些，逢年过节能见见人，可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完全就见不到人了，虽然可以联系上，可老宅这边就像被忘记一样，继国家人口不多，主家不归，分家也不来访，那些年来，要不是宅子照常维护，简直要荒废了。
一幢房子，没有主人是不行的。
这一次老宅再次派上用场，虽然是为了办老家主的葬礼，可不得不说，家里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老爷走了，可大少爷回来了！
阿系想到这里就感到干劲满满！
她在心里思考这方面的事：
大少爷回来了，虽然晚了一些，虽然……真奇怪啊，明明都晚到一步，竟然不赶紧出门去赶上队伍——可他毕竟回来了，一定是收到老爷去世的消息才回来的，心里一定也记得这个家，缘一大人知道这件事一定会非常高兴，两位大人之后如果在家里定居，娶两位夫人，那么继国家就可以一直热闹下去了……
说起来，缘一大人在男女之事上似乎还没有开窍；
作为兄长，岩胜大人在外面那么多年，是不是已经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呢？
啊呀！两位少爷都一表人才！要是夫人能看到今日的场景，一定会非常高兴！
大抵是对老家主感情不深吧，刚把那位大人的尸身送走不久，阿系已经在这葬礼的末尾隐约感到高兴起来，并立刻开始期待起之后的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