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八酒店的大厅，水晶吊灯散发着冰冷的光。
刘云天三人刚落座，一个穿着花衬衫的男人便投来了毫不掩饰的、审视的目光。
男人叫周少华，怀里搂着一个妆容精致的网红脸，眼神里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刘云天没有理会，只是将那本鎏金的菜单推到姐妹俩面前。
“想吃什么，随便点。”
陈秋雨看着菜单上那些动辄四位数的价格，秀气的眉毛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刘云天却像是没看见，他对着不远处那个战战兢兢的服务员招了招手。
“五份战斧牛排。”
服务员愣住了，下意识地确认了一遍。“先生，五五份？”
“对，五份。”刘云天点了点头，像是在点五碗拉面，“都要八成熟。”
“噗嗤。”
邻桌，周少华再也忍不住，一口红酒差点喷了出来。
他身旁的网红脸也跟着掩嘴娇笑，那眼神，像在看一个刚从山里刨食出来的土包子。
“八成熟？”周少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兄弟，西餐不是中餐，牛排可没有双数熟度的说法。”
“你要是嫌生，就点全熟，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那份居高临下的说教，让空气瞬间凝固。
陈秋雨的脸颊“腾”地一下就红了，那不是羞涩，是被当众冒犯的窘迫。
刘云天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瞬间。
“砰！”
一声闷响，陈若晴猛地一拍桌子，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此刻燃着两簇滚烫的火苗。
她死死盯着那个还在吃吃发笑的男人，声音冷得像冰。
“这位先生，你是在教我们做事？”
周少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牛排的熟度，从来都只是一种个人偏好，而不是彰显你所谓‘礼仪’的工具。”陈若晴站起身，那份属于村干部的气场，竟带着不容置喙的压迫感。
“你喜欢吃三分熟带血的，那是你的自由。我们喜欢吃八分熟，不带血丝但依旧鲜嫩的，关你屁事？”
这番话，掷地有声，中英文夹杂，瞬间将对方那点可怜的优越感击得粉碎。
周少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张了张嘴，竟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陈秋雨看着妹妹，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所有的窘迫在这一刻尽数化为惊艳与痛快。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那个早已目瞪口呆的服务员，微微一笑。
“麻烦你，也给我来一份八成熟的。”
那份默契，让刘云天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看着邻桌那张已经气成猪肝色的脸，又看了看远处那个正朝着后厨方向仓皇跑去的、熟悉的身影。
是王丽萍。
刘云天嘴角的弧度，缓缓变得冰冷而玩味。
他想起了自己货车里，那筐还在吐着泡泡的金色黄鳝。
好戏，才刚刚开场。
服务员端上牛排时，周少华眼中的优越感几乎要溢出来。
刘云天看都没看那锃亮的刀叉。
“服务员，”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邻桌的调笑，“拿双筷子。”
整个区域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周少华怀里的网红脸“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声音尖锐，像根针。
陈秋雨的脸颊瞬间滚烫，她下意识地想去碰刘云天的胳膊，却被陈若晴一个眼神制止了。
刘云天没有理会周遭的目光，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个一脸为难的服务员。
服务员最终还是拿来了筷子，那动作，带着几分逃难般的仓皇。
刘云天接过，动作娴熟地夹起一块滚烫的牛肉，甚至没用另一只手去扶盘子。
那份从容，与这里的西装革履格格不入，却又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周少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双筷子，像在看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猛地站起身，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
“兄弟，一个人？”
刘云天甚至没抬眼，只是将一块牛肉送入口中，细细咀嚼。
那份无视，比任何反击都更具杀伤力。
周少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将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酒液四溅。
“老子跟你说话呢！”
刘云天终于放下了筷子。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周少华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张了张嘴，那句更难听的脏话竟像被冻住一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踉跄着退回座位，像一只斗败的公鸡。
饭局结束，刘云天领着姐妹俩走向门口。
王丽萍正端着一摞盘子从后厨匆匆走出，看到刘云天，脚下猛地一滑。
刘云天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小心点。”
陈若晴和陈秋雨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
刘云天却没有立刻松手，他凑近王丽萍耳边，声音压得极低。
“王经理，我那批顶级的金色黄鳝，有兴趣吗？”
王丽萍的身体猛地一僵，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有的惊慌在这一刻尽数化为震惊。
“是你？”
“明天我让司机送点样品过来。”刘云天松开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转身汇入了人流。
送走姐妹俩，刘云天独自一人开着车，在城市的车河里漫无目的地漂流。
五千万的巨款已经砸下，可凉山黑山羊每天一百二十头的供应量，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钱不能躺在账上睡大觉。
他看着窗外那片璀璨的霓虹，那双始终平静的眸子里，第一次燃起了名为“紧迫”的火焰。
车子最终在桃源超市的门口停下。
已经是深夜十点，超市门口的收银台前，依旧排着长龙。
顾客的抱怨声和收银员疲惫的道歉声混杂在一起。
刘云天眉头紧锁。
他走进超市，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正亲自蹲在地上码放货物、忙得满头大汗的身影。
是吉玉蓉。
“刘总？”吉玉蓉看到他，脸上是掩不住的疲惫与惊喜。
刘云天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那间属于她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凝重。
“我请你当店长，不是让你当理货员。”刘云天的声音很平，却像一块冰。
“人手不够，我”
“人手不够就去招！”刘云天打断了她，“你的位置在这里，是动脑子，不是动手动脚！”
这番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抽在吉玉蓉脸上。
她看着男人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那份属于商界女王的锐利，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羞愧。
“我明白了，”吉玉蓉深吸一口气，眼中重新燃起了光，“我明天就在门口摆摊招人！”
刘云天点了点头，走到窗边。
他的目光越过脚下城市的车水龙马，最终，落在了街对面那栋同样灯火通明的建筑上。
星期八酒店。
酒店旁，一间挂着“旺铺招租”牌子的空门面，在夜色中像一只沉默的眼睛。
刘云天看着它，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不容置喙的弧度。
周瑶的威胁，还在耳边。
可这场仗，他不想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