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句承诺，洪烈眼中，最后的光彩涣散，紧抓着石砚的手，缓缓滑落。
嘴角残留着一丝欣慰弧度，双眼缓缓闭上，头颅偏向一侧。
这位老将军，黑旗军最后的脊梁，在临终时刻，终于等来了托付，瞌然长逝。
“洪将军！”“将军！”
庇护所内，王招等人的痛哭声，再也压抑不住，猛地爆发开来。
石砚跪在原地，肩膀剧烈地颤斗着，无声的悲痛与滔天怒火，在他胸中交织沸腾。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跟跄着冲进庇护所，正是洪缨。
她刚从追击残敌的前线赶回，甲胄上满是血污。
她的目光，紧紧锁定在草铺上，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僵立在门口。
“爹——！！！
”她声音颤斗，几乎不敢置信。
随即，她看到跪在父亲身旁的石砚，看到了两人直至最后、依然紧握的手，也听到了石砚那声沉重的承诺。
这一幕，以及石砚在战场上，不惜代价的搏杀，象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
她没有再发出愤怒的指责，只是缓缓走到父亲另一侧，跪下，伸出颤斗的手，为父亲整理凌乱的衣襟。
泪水无声滑落，她死死咬住嘴唇，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石砚时目光中，冰冷恨意依然无法消退，却不再纯粹。
混杂了巨大的悲伤，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无法抗拒，对于这份托付的复杂认同。
她哑声开口，是对石砚，也是对帐内所有内核将领：
“他的遗愿，是纲领，必须实现……黑旗军，不能散！”
黑旗军的战士们散开，默默地打扫着战场。
同伴的遗体，他们动作轻柔，开始庄重地进行收殓；
官兵的尸体，被拖到远处集中掩埋。缴获的兵器铠甲堆积成山。
呈现在眼前的，是每个人脸上的疲惫，损失亲友的痛楚，还有一丝劫后馀生的庆幸。
石砚来到一处空地上，检查着从刘监军身上搜出的东西。
世俗的金银财宝对他无用，却可暂缓黑旗军困境，被困太久，目前物资已是极度匮乏。
可喜的是，从其口袋中，翻出了几个小玉瓶。
其中装满了“聚气丹”和“疗伤散”，一眼望去，便知品相粗劣，杂质颇多。
对于普通战士和伤员来说，这些不入流的丹药，已是珍贵无比。
“公子，俺清点完了。”
张山走过来，声音有些沙哑，盔甲上满是血污和破损。
“他奶奶个腿……咱们又折了十七个弟兄，伤三十馀人。百姓……也有几人被那龟儿子术法伤到……”
石砚沉默地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药瓶。
胜利的代价，同样沉重。
“厚葬牺牲的弟兄。将这些丹药分下去，优先给重伤的兄弟和百姓使用。”
石砚将药瓶递给张山，“这些药物，由你统一管理，用于日后开销。”
“好咧，你看得上俺，俺自会尽力！”
张山大大咧咧，一把抓过，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他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
黑旗军营地后的松林中，举行了一场简单葬礼。
洪烈将军的坟墓，立在最前，后方是战死将士的新坟。
石砚站在墓前，身后，是黑旗军战士和幸存山民。
他凝视着一座座墓碑，眼前闪过曾经熟悉的身影，低沉悲怆的语音中，透着犀利的锋芒。
“洪叔，兄弟们，安息。”
“你们的血，不会白流。”
“今日之胜，只是开始。”
“我石砚在此，以血脉与英灵立誓：必令敌人血债血偿！必让我黑旗军战旗，再次飘扬在大虞王朝的最巅峰！”
没有动用任何修为，话语中的意志和承担，清淅地传达到每个人心中。
此人以一己之力，奋不顾身击溃强敌，赢得一年来难得的惨胜，此战，已经证明了他超强的实力。
此刻他站在墓前，又许下重诺。可能真的只有他，才能带领大家走向光明。
所有残存黑旗军将士眼中，最后一丝疑虑和观望，已经彻底消失，眼神逐渐转为炽热。
葬礼结束，哀伤的气氛尚未散去，石砚便立刻召集了王招、张山、赵虎、马猴等所有内核骨干。
在一个简陋的营帐里，气氛凝重。
“我们胜了，危机却并未解除。”石砚声音低沉，“那个逃走的筑基后期修士，玄云子。他必会回去报信。”
“下一次来的，可能就是金丹期的高手，甚至更多更强的敌人。”
“雾瘴迷骸渊……已经暴露，不再安全。”
众人脸色一凛，刚刚松缓的神经，骤然再次紧绷。
金丹期！
这对他们来说，就是传说中的存在，根本无法抗衡。
“公子，你说怎么办，俺们跟着你！”赵虎闷声问道，拳头攥紧。
“转移！我们必须尽快找到，更隐蔽安全的新根基之地。”石砚沉声道。
帐内一阵沉默。
鸿蒙山虽大，要在十万大军的眼皮底下，找到一个安全的新基地，谈何容易？
就在这时，一直皱着眉头的马猴，尤豫地开口：“公子……小时候，听军里退下来的老兵，有一次偶尔提过一嘴……”
“他说在山脉最深处，有一次他路过一处鬼地方，叫‘坠鹰涧’，终年毒雾弥漫，怪响不断。
可从来没人敢进去，他说那里面是绝地，但……也说不定……”
坠鹰涧？有进无出？
帐内众人的目光，都看向马猴，又看向石砚。
石砚眼中精光一闪。
绝地？往往意味着未被发掘的可能。
此时，洪缨抹去脸上泪痕，声音依旧沙哑，恢复了惯有的冷静与决断：
“坠鹰涧……我知道。那里是绝地，也正因如此，官军从未涉足。”
“我曾为追踪一头伤人的异兽，靠近过外围，其深处毒瘴元磁异常，险象环生，但……并非完全没有路径可循。”
她看向石砚，眼神不再怨恨，带着一种以大局为重的凝重：
“我手下狼鸮卫中，有两人是山中猎户出身，对辨识险地有些经验。若你要探，我派她们与你同去，也好有个照应。”
这番主动提供帮助，语气略显生硬，却标志着，洪缨态度的实质性转变。
从排斥，到为了大局而选择合作。
石砚暗自点头，强敌环饲，危险未解之前，个人恩怨暂放一边。
“好！事不宜迟。”他看向洪缨，“请洪将军即刻挑选得力人手，我们稍后出发。”
“张山赵虎组织迁移，王招统筹物资。”
不消片刻，有两名精干女兵，已紧急赶来与石砚汇合。
“公子，我是阿兰，她叫苏萝。我熟悉路径，她深谙药草毒物，小姐命我们前来听您吩咐。”阿兰拱手，言简意赅。
苏萝递过一个小皮囊：“这是我配的避瘴散，或可缓解涧中毒瘴。”
石砚接过，点头致谢。
洪缨的安排细致周到，让他对她的看法立即好转。对此次探查，也多了几分把握。
三人离开雾瘴迷骸渊，深入鸿蒙山脉。
参天古木遮天蔽日，瘴气时而从地缝中溢出。一些性情凶暴的异兽，被石砚身上的筑基威压，惊得远奔逃遁。
根据沿途愈发险峻的地势，石砚判断，自己正在接近目标。
根据两名女卫的指引，他们逐渐接近目标。
终于，穿过一片怪石枯木林，一片令人心悸的绝地壑然展开。
前方大地仿佛被巨斧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裂隙，横亘东西两侧，正是坠鹰涧。
涧中五彩毒瘴，如浓稠的湖水般翻滚。空气中，弥漫着混乱的元磁之力，撕扯神识，扭曲空间，危机四伏。
神秘的坠鹰涧，隐藏着怎样的危险？洪缨与石砚之间的脆弱合作，又将如何发展？
一切，都将从这次危险的探查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