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岸朝拿筷子夹小酥肉的动作一顿,“我钓谁了?”
“窝 !”
小幼崽的语气铿锵有力,她蹭蹭蹭从凳子上跳下来,走到爸爸跟前努力端详。
“单眼皮!高高的鼻梁有凸起!嘴巴薄!都映射上了!”
江栀栀踮起脚尖,努力在爸爸的鼻尖上擦了擦,发现他鼻尖没有小痣。
她皱紧眉头,眼睛瞪得溜溜圆,“爸爸你易容了,你今天下午去黑市见到窝的时候鼻子上还有一颗痣,头发也比今天下午黑了一些。你跟窝港真话,今天下午干嘛去黑市吓唬窝?还以为碰到条子了呢!”
条子这个词,还是她在电视上看警匪片学的。
就是城管警察的统称。
“这话可不敢瞎说!”江岸朝恨不得双手举起来投降喊冤,自己一上午在部队忙着写年终汇报,写的他手都疼了,这才刚坐下屁股都没坐热,就被闺女质问。
他好怨,六月飞雪的窦娥都没他怨。
“我真没去找你 ,再说了,如果真是我去了,能不认你吗?抓小商贩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现在国家对摆摊恢复经济的态度都缓和不少了,谁还闲着没事抓你们去啊。”
邓秋端着最后一盘子午餐肉走过来,听到父女俩的对峙若有所思。
“栀栀,你的意思是 那个怪叔叔,长得跟你爸爸一模一样?”
“对!”
栀栀挺起胸膛,信誓旦旦的指着爸爸的脸,“他俩都长得可凶,但一开口又显得很温柔,窝发四那个就是爸爸!”
‘咣当——!’
江岸朝筷子里的小酥肉掉进了碗里,他表情上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等等!栀栀,你是说你见到了一个跟我长得很象的人?!”
他急忙丢下筷子,抓住闺女的手,语气里更加着急,“他去哪里了?长什么样?你都跟我说说,还有,他为什么去见你?!”
“老江,你怎么了这是?”
邓秋满脸意外,她没想到江岸朝会这么大反应。
江岸朝心脏猛烈跳动,跟锣鼓似的重重撞击胸壁,震得他几乎丧失理智。
“这很重要!”
栀栀看着爸爸这么着急的样子,小脸上更加疑惑了。
“爸爸 真不是你,那会是谁?”
她一五一十交代了今天见到那个人的细节,听到她说完之后,江岸朝脸色有些恍惚。
他眉头紧锁,眼皮耷拉下来,说不出半个字来。
客厅里沉默了许久。
半晌之后,江岸朝站起身来,“那个电话,还有吗?”
“在这儿。”
邓秋掏出来递给他。
江岸朝拿着就准备往外走,“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
栀栀不明所以的看着爸爸离开,她扭过头小心翼翼的问妈妈,“窝是不是闯祸了?”
邓秋把她抱进怀里,语气平静,“爸爸有一些事要处理,不关乖宝的事,先吃饭吧。”
栀栀懂事的点了点头,又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
午饭过后,栀栀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午睡,可她躺在床上翻来复去都睡不着。
她想不明白,为什么?
爸爸为什么会反应那么大?难道那个怪叔叔是爸爸的亲人吗?
可如果是亲人的话,也不用这么敏感吧?
就在她迷迷糊糊准备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了响动。
紧接着就是妈妈和爸爸的交谈声,虽然他们竭力压低了声音,但栀栀还是能隐约听到了个大概。
“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打电话过去,那边听到是我的声音就挂了,现在还不确定。”
“老江,你有事瞒着我,从咱俩在一起回门的时候,你就不说全,现在你还不想说?”
“媳妇儿,这件事不是说不说的问题。你给我点时间,我找到他之后一定给你一五一十的交代。”
栀栀蹑手蹑脚下床,通过卧室房门的门缝悄悄去看客厅里动静。
江岸朝罕见的在屋子里点上一根烟。
呛人的气味很快弥漫开来。
邓秋生气了,懒得理他,直接拿着包出门上班去了。
栀栀眼睛里写满了担忧。
爸爸愁眉不展的,肯定是因为那个怪叔叔,那自己该怎么样才能搞清楚其中的事呢?
对了!电话!
说干就干,栀栀一直等到爸爸抽完烟去了卧室,她连忙走了出来,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条,她迈动着小短腿跑出军属院。
“阿姨,请问这里打电话多少钱?”
小幼崽来到了一家杂货铺,看到窗户口放着红色的电话。
老板给她说了大概收费,又帮栀栀拨通了电话,小幼崽垫着脚尖双手捧着大大的电话等待那头回应。
‘嘟——嘟——’
经过漫长的忙音之后,栀栀终于听到那边传来了声音。
“我给电话不是为了听你来质问我的,以后别打来了。”
“别挂!”栀栀听出声音就是那个怪叔叔,她知道怪叔叔是把她当做刚刚打电话过去的爸爸了。
她连忙抢答,“叔叔,窝们今天见过,你还记得吧?”
那头传来短暂的沉默,紧接着便是咳嗽清嗓子的声音,“恩,栀栀呀 你找叔叔有什么事?”
小幼崽开门见山,“窝要和你见一面,地方随你挑,今天窝就要见到你。”
“你 ”
那头的声音有些无奈笑了,“你跟你爹性格一模一样,连开场白都没差别。”
“叔叔,你今天特地来见窝,肯定有你的目的,窝约你见面,也是给你一个机会可以直接说清楚。”
栀栀语气很严肃。
对面只剩下笔尖在纸张上写字的沙沙声。
过了很久之后,等的她都已经开始发怒了。
那头才传来一声好。
“你说地点,窝去找你!”
栀栀抢着要让他给位置,但那头却挂断了电话。
栀栀气的跺脚。
可恶!
他答应了见面,为什么现在又不说地点!
等一下
栀栀忽然想到了什么,她付了电话费之后拔腿就往家里跑。
她坐在床上啃手指,时不时焦急的扫墙上的钟表。
下午两点。
好,出发!
栀栀说走就走,背着自己的小兔子包包就跑出了军属院。
她挂完电话冷静了一下之后想明白了。
干嘛跟他约地点呢?
那个怪叔叔连自己叫什么,家住哪里都知道,那也就是说自己不管去哪里,他想见自己,随时都能见到啊。
自己只要找一个安静的公园,静静等他出现就好了。
栀栀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她七拐八拐进入了苏园
小小的孩子独自坐在长椅上,她等啊等,等的都有点冷了。
她甚至无聊的开始数脚底下的蚂蚁搬家。
就在她几乎想要放弃的时候,视线里忽然出现来人,那双锃亮的皮鞋,还有身上特意打扮过后的着装。
栀栀仰起头,看见怪叔叔换了一套西装,臂弯里甚至捧着一大束的 大白兔奶糖鲜花?
“送给你的,就当是见面礼吧。”
栀栀眯起眼,严肃的看着他,“你到底是谁?”
男人把花放在孩子身边,自己也跟着坐下,他摘下眼镜,从口袋掏出丝巾擦了擦。
随后不紧不慢的开口:“你爸没跟你说?我以为他会猜到的 嗯,不过我该怎么跟你介绍我的名字呢?连我自己都不确定我应该叫什么。”
“哼!”
听到这个回答,栀栀根本就不买帐。
她眼睛直愣愣的看向这个怪蜀黍,奶声奶气的嗓音里更是带着傲娇。
“小小叔叔可笑可笑!你自己瞅瞅你说的话合理吗?啊?!啊!怎么会有人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难道你爸爸妈妈没有给你起名吗?”
“难道你没有名字,你叫咩啊?路人甲吗?”
“要不是看你和窝爸爸长得象,你以为窝会包容你吗?!小心窝给你邦邦两拳!”
小幼崽跳起来,挣扎着恨不得当着他的面挥舞着小拳头当场表演一出军体拳。
男人眼眸深处迸发出些许的意外,过了良久之后,紧抿的嘴角逐渐舒展开来。
连带着他眼尾的褶子都露出浅浅笑意。
“女孩子是该有点脾气,你和她真的很不一样,看来小二把你教得的确很不错。”
他窄薄的眼皮下,那双深沉漆黑的眼眸缓缓落在小幼崽的脸上,看着她漂亮可爱的五官,眼神却逐渐开始变得复杂。
就好象是通过这个小小的人,在怀念某个跟她很象的另一位。
半晌过后,他兀自开口:
“或许你可以、暂时叫我江砚 ”
江砚?
嗯?
栀栀怀疑的眨巴眨巴眼睛,“啷个江?啷个砚?”
“江栀纤的江,石头见面的砚。”江砚嗓音温和,即使面对幼崽防备警剔的态度也丝毫没有不耐烦,反而是拉过她的手,一笔一画在她掌心写下自己的名字,“ 就是这样写的,学会了吗?”
栀栀仰起头看了看江砚的表情。
栀栀低下头又看了看自己手心。
空气中有短暂的停滞,她一把拍开了江砚的手,腮帮子气鼓鼓仿佛是那个赌气的河豚一样。
“什么叽里呱啦巴巴拉拉的!窝不因似字你不知道啊?”
她羞恼的梗着小脖子,看上去象是在无理取闹,但实际上耳朵根红的滴血,恨不得一路蔓延到整张脸上都是红彤彤的。
江砚愣了一秒,旋即无奈的扯唇笑起来。
“你都三岁半了,难道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吗?”
栀栀被问的无辜瞪大眼,她双手护住自己的脖子,向后猛地撤了一大步。
“那咋啦?文盲犯法吗?”
“窝才三岁,又不是三十岁了!”
“窝爹爹说了,他对窝要求不高!窝能好好吃饭,能好好拉粑粑,窝就是他的好闺女!你干嘛非得要求窝认字!”
江砚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那你总要会写自己的名字吧?以后也总得上幼儿园吧?”
“呵!窝爸爸嗦,就算以后窝长大了,只要下雨天知道往家跑就行,认字上学那都是大孩子才需要干的事,窝不喜欢上学有错吗?不喜欢努力有错吗?谁生来就是喜欢学习的呀,大家天生都是懒蛋!”
小栀栀说完,扬起小胸脯,骄傲的恨不得抖一抖自己的小裙子,迫不及待的向大家展示自己华丽羽毛那样。
“再说了,窝会算数呀!窝卖菜算数可快可快了!”
“哦?这么厉害吗?”江砚眼底闪过一丝意外,他清了清嗓子,装作不经意间问,“那34块八毛五加12块三毛等于多少?”
栀栀想也不想,直接回答:“47块一毛,抹个零,再搭把香菜或者给半斤枇杷,这单生意就做成了,窝赚您个回头客,下次再来啊!”
她说完连忙捂住自己的小嘴巴,遭了的!她卖菜卖出条件反射了,下意识就当是做生意了!
江砚眼底流露出惊奇的光,“你口算那么厉害?”
“什么是口算?”
小幼崽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她费劲巴拉从自己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算盘,举到他跟前,“窝也有算盘呐,平时卖菜都能用得到,算不快的话怎么赚钱,你真的好笨喔!”
等等,不对!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象被套话了?
栀栀晃了晃脑袋,把思绪掰回到正题上,她严肃脸指着怪蜀黍,“你来这里是想干什么?到底有什么目的,你是不是和窝爸爸认识?你嗦!你嗦!”
如果他老实交代,自己说不定能争取宽大处理!
嗯没戳的!
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正义的主角在审判坏蛋的时候,就是要有气势!
瞧着小家伙兴冲冲的模样,江砚心里头暖流涌过。
他轻轻叹了口气,慈爱的伸出手抚摸了一下她柔软的发丝,“在桑家坡过的很辛苦吧?我去桑家坡的时候,你已经被带走了,栀栀 能在苏城再次见到你,我很高兴。”
栀栀眉头皱紧,仿佛能夹死一只苍蝇,“回答错误!混蛋!你不要岔开话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