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斐然被他打翻在地,却没有恼怒,反而笑了。
他抬手擦掉唇角的血,金丝眼镜斜了一点,露出的那半边眼瞳阴鸷得象蛇:
“亭,你这是干什么呢?”
“这只是普通的饼干。”
骆亭的呼吸卡住半秒。
他低头看见绵绵嘴角留着饼干碎屑:
“爸爸,这个饼干虽然有点潮,不系很好吃,但我们也不要打人的。”
骆亭:
他默默松开手。
“……抱歉。”
象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路斐然正盯着他那一瞬的失控,擦了擦嘴角的血迹:
“亭,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你失控,你这么紧张?”
“看来这个孩子,你是真的很在意啊。”
路斐然脸上是笑的,可那笑和毒液一样冰凉:
“不过呢……”
“既然你刚才‘冒犯’了我,我这个人嘛……”
他慢慢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一向也讲究个礼尚往来。”
骆亭的表情肉眼可见沉下去。
他知道接下来是什么。
果然——
路斐然接着说,
“别紧张。”
他语气很温柔,仿佛在和他商量下午去哪个公园逛逛,“你就尝尝我新研究的产品吧。”
——因为骆亭从来不碰毒。
——不吃、不闻、不沾,组织里所有人都知道。
这也是当家的在发现这两年来组织的计划一直被破坏后,就第一个怀疑骆亭的原因。
他很强,强得离谱,给他的任务他从来都能超额完成。
但查不到背景,不知道从哪来的。
而且没有家人,没有弱点,不沾毒,也不赌,不碰女人。
用当家的话来说,简直象个苦行僧似的。
路斐然从他第一天进入组织的时候,就不喜欢他这个人。
他喜欢不完美,习惯了垃圾人,骆亭太齐整了。他一直想在对方身上留下点无法愈合的伤口,让其无法摆脱组织的掌控。
路斐然毒蛇一样的眸子紧紧盯着骆亭,似乎在打量。
骆亭知道对方这一次不会轻易放过了。
——怎么先解决掉路斐然?
——怎样用最快速度灭口这层楼的人?
——怎样在混乱里带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拖油瓶突围?
他甚至已经预估出手路线、破窗角度、枪械控制点……大脑在这一刻飞速运转。
就在两人僵持几乎要爆开的瞬间——
“咔哒。”
一个轻轻的咀嚼声。
“这个还不错捏。”
众人回头。
绵绵正坐在小凳子上,抓起桌上的小试管里的“糖豆豆”,塞进嘴里,嚼得开心:
“恩……巧克力味道的,比饼干好吃。”
别说其他人了,就连路斐然的神情都在某一刻有点崩不住。
“那是我的新产品”他说。
骆亭冲过去直接一把抓起绵绵,把她倒过来挂在怀里:
“吐——!!吐出来!!!”
绵绵上下颠得晃晃悠悠:“哇啊啊啊——爸爸你干嘛!我都吃下肚了!”
骆亭:“你给我吐!!!”
绵绵:“嘻嘻——吐不出来了啦!”
小孩子还以为她爸爸在跟她玩什么特别的游戏,就象在游乐场里一样。
骆亭头皮发麻,路斐然是什么人他了解,路斐然的新产品
只怕这孩子这辈子都要毁掉了。
她会无法离开毒品,会每隔一段时间像畜生一样渴求新的毒品
骆亭见过那些染上毒的人,形销骨立、仿佛灵魂都卖给了魔鬼。
而这个孩子,她还这么小
骆亭的脸色在这一刻变得很难看。
心里就象被一只大手揪住,像被大石头狠狠砸下。
路斐然看到了骆亭此刻的神情,愣了半秒,然后扶了扶眼镜,忽然笑了。
“亭,你这是什么表情。那可是我珍贵的新产品诶,我也只有这么一粒。给了你的女儿,就没办法给你了。”
骆亭声音沉沉:“路斐然——”
路斐然抬手制止他:“放心。要不了命的,只不过以后她的人生多了一点小爱好而已。”
路斐然比了个小小的手势,接着道,
“她既然吃了,也就等于你吃了。”
“组织,自然可以信任你。”
他说完,从口袋里抽出一张叠得极为平整的小纸条。
递给骆亭。
“这是东亚的客户名单。”
“既然你通过考验——”
“这部分,就交给你负责。”
骆亭接过纸条,神情似乎没怎么在意,似乎拿到的是什么无所谓的东西。
瞟了一眼,就放回口袋,两手插兜。
只不过,他插在兜里的手指指尖微微颤了颤。
这份名单他等了两年。
卧底两年。
他失去了骆警官的一切,被那个秩序井然的社会给隔离在外。
扮演久了,人会染上印记,他是在一次给几个迷路的游客指路,结果却在他们眼里看到恐惧和排斥时,意识到的。
他现在还哪里象个警察。
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都觉得很陌生。
骆亭曾经很挣扎过,但是最后变得麻木。
至少他还活着。
而他的很多同伴,早已尸骨无存。
他手里的纸条,是死了无数同伴也没探到的,这个贩毒组织在华夏的内核客户名单。
却在今天,因为这个突然到来的小孩,而得到了。
它得来如此轻松,却又如此沉重。
他明明完成了任务,但是心里一丁点都高兴不起来。
路斐然看着他,轻轻一笑:
“恭喜你,亭。你现在是组织里第三重要的人了。”
骆亭象是看着死人一样看他:“滚,不然我立刻让我成为第二重要的人。”
路斐然挑眉,并不在意对方的挑衅。
拿起衣架上的绅士帽,他冲绵绵挥了挥手:“再会了,聪明小朋友。”
绵绵歪着脑袋看他,又看看自己的爸爸。
确定了爸爸并不喜欢这个叔叔,于是她摆摆手说:“不再会了,我爸爸不喜欢你,所以我也不喜欢你。”
路斐然饶有兴致看着她被她爸爸一把抱到楼上去。
——
骆亭脸色黑得象要杀人。
“你为什么敢吃别人给的东西,你的爸爸妈妈没有教过你什么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感到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