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汤国斌不习惯师爷这叫法,却不纠正。
那都是细枝末节。
他笑着拱拱手,两人没再就此话题多聊。
水玷村距离康庄驿还不到4公里,处于康庄驿西边。
水玷村地理位置相当优越,比起汤国斌家周围,这里环境至少有些绿意,田多,不至于尘土飞扬。
很快就到了。
汤国斌这个师爷尽职尽责,跳下牛车说:“赵兄在此稍候,我去打听打听。”
赵诚明留在马车上,和车夫大眼瞪小眼。
赵诚明和汤国斌两人的许多对话,车夫都听不懂,车夫见赵诚明的神态和衣着,觉得他们是两个阶层,阶层之间是有隔阂的。
还是赵诚明先开口:“老哥家住康庄驿,还是县城?”
车夫局促道:“住城外,每日进城等贵人雇揽脚。”
赵诚明从兜里掏出一小包蜂蜜花生递过去:“老哥拿着路上吃。”
车夫受宠若惊,连连躬身作揖,没口子道谢。
这是赵诚明的习惯,他以前经常进厂,兜里要么揣几盒烟,要么拎着些奶茶,烟给主管,奶茶给产在线的员工。
就算去饭店吃饭,也会故意和老板攀谈几句,偶尔会送点小礼物。
这是为何?
因为他经常要找饭店老板开发票,然后进行报销。
譬如请客户吃饭,花费500,开800发票,或者干脆没去直接开几百不等的发票……
久而久之养成了送礼物的习惯。
总的来说还是现在的人好打点,毕竟物资匮乏的年代,几块槽子糕,一小包花生,总共花不了几块钱,却能收获人心。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人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或许学习他学不进去,可让赵诚明记人却是一把好手。
几乎过目不忘。
和车夫攀谈了几句,汤国斌带着水玷村的甲首来了。
甲首叫张谷生,一米六九的个头,短须乱蓬蓬的,穿着田间地头农民常见的短褐,脸上又黑又糙,手上尽是老茧。
他见了赵诚明,有着和车夫一样的局促。
甚至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毕竟是赵诚明来求他办事。
赵诚明率先开口:“老哥,你好,登门造访,带了些果肴不成敬意。”
说着从马车往下搬东西,糕点果脯和大米。
之前汤国斌就已经表示了,赵诚明会给银子,此时又见赵诚明丝毫没有瞧不起他的样子,还带着礼物和米来,张谷生嘴巴快咧到耳后根:“相公好生客气!”
后面的车夫暗道:这位相公当真平易近人。
在民间,称呼大同小异。比如崇祯让他儿子们逃亡的时候,就嘱咐说:出去后,不要再端着皇子的架子,长者叫老爷,年轻的唤人家一声相公,若寻常百姓年纪大的叫老爹,年龄相仿叫兄长,对读书人以先生相称……
赵诚明和汤国斌去了张谷生家里。
其家眷都躲了起来,只留下张谷生招待客人。
赵诚明没时间东拉西扯,直接挑明来意:“此次前来,求张甲首帮忙连络乡民,所以还要劳烦老兄去将邻居们叫来帮忙结保,在下备了一些米和糕点作为酬谢,今后也必然互相照应。”
他说完,汤师爷适时取出一两碎银塞进张谷生手里。
张谷生甚至身体哆嗦了一下。
自崇祯上位,就没什么好年头,一年差过一年。
汶上县附近的农民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因为流民日渐增多,黄册系统已经崩溃,汤国斌说的价码都是过去式,现在伪造个身份根本用不着这么多钱和礼物。
赵诚夫给的米,按照现代重量单位是三十斤,在此时差不多是25市斤,其实不算少。
受战乱和灾荒影响,更兼青黄不接,物价上扬,这点米也挺值钱。
更何况他还带着点心果脯什么的。
难怪张谷生激动。
赵诚明也察觉到了什么,他笑着拍拍张谷生骼膊:“老兄,你怎么说?”
张谷生又是一哆嗦,心道天降横财,他脸上挤出无数道褶子:“就去,就去,相公稍候。”
说罢他几乎是跑着出门。
赵诚明抽了抽鼻子,闻着屋里有股子怪味,他拉着汤国斌出门。
汤国斌笑吟吟的说:“如此看来,给多了。”
赵诚明龇牙笑:“多乎哉不多也。”
他见偏房里,有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探头探脑,便招手:“你过来。”
小女孩回头瞥了一眼,似乎在征求躲在偏房里的人的意见。
有女人轻声嘀咕了一句,小女孩蹬蹬蹬跑了过来。
她的袖子和裤腿都磨烂了,连补丁都没的打,光着脚也不怕硌脚。
赵诚明问:“你叫什么?”
“俺叫喜姐。”
一开口,小女孩豁牙漏齿的,显然在换牙期。
赵诚明伸手进胸包,掏出一个纸包和一块奶糖,奶糖塞进张喜姐口中:“味道如何?”
张喜姐眼睛瞪溜圆:“恁甜!”
赵诚明和汤国斌都笑了。
赵诚明将纸包塞进张喜姐手中:“这是爆米花,奶油味,你拿着当零食,不过不能久放,不然咬不动了。去吧。”
张喜姐不懂得道谢,抱着纸包便跑回了偏房。
爆米花不压称,五斤一大包才二十多块钱,能包好多份。
很快,水玷村八户人都来了。
张谷生给赵诚明做介绍。
距离赵诚明家最近的是张家哥俩,张忠文和张忠武,他们风吹日晒的看着老成,实际上忠文二十五岁,忠武才十八,哥俩长得高大敦实。
后面是张二镰,个子很矮,估摸着只有一米六,走路时象是慢动作,连说话也慢,会木匠活。
后面是孙石夯,看着很木纳。
来的竟然还有女人,并且长相颇为秀气,叫刘麦娘。
赵诚明一一发米,汤国斌则道出请求。
见了米,没人有异议。
都快活不起了,什么十户结保,什么律法,他们都抛在脑后,只有手里的米袋子是真的。
张忠武嚷嚷道:“赵相公,俺瞧你倒象个有银子的大户,若不嫌弃,俺给你当差做庄客家丁,你让俺吃饱肚子,啥营生都干!俺兄嫂也能轻省些。”
大户帮忙管理家务和干活的,一般叫家人和庄户,是对仆从的称谓。
而家丁,一般是富户私仆,非单纯雇佣,许多家丁本质是武装人员。
所以张忠武此言一出,张谷生等人面面相觑,赵诚明需要伪造户籍,能是什么大户?
汤国斌乐了,暗赞好眼光!
赵诚明眨眨眼,别说真有些心动。
赵纯艺查过资料后告诉过他,在明末,官方军队战斗力低下,最能打的都是那些将领的家丁,即私人武装。
汤师爷战五渣,要是真遇到事,他的确需要帮手。
张忠武十八岁,正是愣头青的年纪,一米七五的个头,长得也算高大结实。
张忠文呵斥:“胡闹,退下!”
赵诚明朝张忠武笑了笑。
此时身份还没搞定呢:“此事容后再说,赵某先去寻里长。”
没答应也没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