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既已识破匈奴诡计，何不增兵云中关，一举歼灭其主力？”
赵亥上前一步，语气中难掩建功的急切。
蒙恬却缓缓摆手，指尖摩挲着腰间佩剑的穗子：
“来不及了，匈奴全是轻骑，最擅奔袭突袭。等我军驰援赶到，他们恐怕早已撕开一道口子突围了。”
“将军明见！”赵亥仍不甘心，上前再谏，“可匈奴素来不擅攻城。云中关有李信将军坐镇，城防坚固，短时间绝无失陷之理。我军此刻全速驰援，定能赶上合围！”
好不容易诱敌入关，这可是聚歼匈奴主力的天赐良机，岂能轻易放过。
蒙恬转过身，目光投向绵延的长城烽燧：“不必了，想在此役将匈奴主力一网打尽，本就不切实际。能重创其精锐，使其短时间内无力南下犯边，便已是达成战略目的。”
作为此战主帅，他比任何人都看得通透，戍边三十万大军，看似声势浩大，实则能投入一线作战的不过十馀万。
且此次围歼战，既要截断匈奴退路，又要防备其分兵继续南侵，兵力早已被他一分为二。
一部分由苏角统领，在正面构筑坚阵，死死顶住匈奴正面的冲击。
另一部分则由他亲自与李信率领，施行战术穿插，绕至敌后抢占关隘，彻底锁死匈奴的后撤之路。
围歼战，可是比想象中的还要困难。
一方不想战，集中兵力向一个方向突围，是很难防住的。
所以在围歼战中，是要有远超于对方的数兵兵力，或是有独特的地利方可。
长城虽也险阻，但地域太宽广，就如同现在一样，要在几个关口分兵驻守。
“赵亥听令！”
阐明了战略意义后，蒙恬眼神凌厉起来。
“末将在。”赵亥拱手道。
“这匈奴即然都送上门来了，我们岂能有不吃下之理，传令全军，严防死守，待匈奴人来攻关。”
如果匈奴全军集于一处，他还不好应对。
不止是秦地内烽火流转，此时的漠北草原也是风声鹤唳。
草原腹地的暮色里，千馀秦骑裹着风沙骤然杀出，马蹄踏碎枯黄的草甸。
正是王离亲率的精锐。
“将军，匈奴后勤行踪已探明。”
一名战将拍马冲至阵前，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锐势。
王离勒住马缰，目光扫过远方烟尘弥漫的地平线，声音冷静如冰：“防守兵力如何？”他没有丝毫急躁。
“约五千馀人！”冯解敢催马近前，声音带着几分急促，“而且……他们象是正在后撤，队伍拉得很长。”
王离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眼神愈发锐利：
“这就对了，匈奴主力已被蒙将军合围，这些负责后勤的部众，定是得到了后撤的消息，想要转移物资脱身。”
他们与蒙恬主力军一直有传讯，相互配合进取。
“传我将令，追，务必截断匈奴的物资。”
话音未落，千馀秦骑齐声应和，马蹄声如惊雷滚过原野，朝着匈奴后勤部队的方向狂飙而去。
不过半个时辰，便追上了那支拖沓的队伍。
匈奴人押运的并非粮草，而是漫山遍野的牛羊，这些移动的食物，只需少量人手驱赶，快捷又省耗。
这便又体现出了北方游牧民族机动性，不似秦军那样，一半人在打仗，一半人在挑运粮草。
如此，还能将尽可能多的人员，投入到战阵之中去。
“将军，这牛羊群怕是多达十万馀头！”
冯解敢望着那望不到边际的畜群，眼中尽是狂喜，声音都微微发颤。
这可是实打实的战功与军资。
驱赶牛羊的匈奴人也已望见秦军的铁蹄，根本不敢接战，当即丢下长鞭，拨转马头便往前方狂奔。
五千匈奴郎骑本不算少，可十万馀头牛羊把战线拉得足有数十里，稀疏的骑兵散落其间，一处不过寥寥数骑，根本无法形成有效抵抗。
王离勒马立在高坡上，目光扫过混乱奔逃的匈奴骑手，冷笑一声：“冯将军，你领五百人收拢牛羊，押回部落。”他提剑直指前方，兵刃在残阳下泛着血光，“本将领军追杀，扩大战果。”
这哪里是硬仗，分明是来草原上捡战功的。
“传我将令，分作十五队，各领百人，以旗语为号，衔尾追杀，一人不留。”
王离一马当先，向溃逃的匈奴骑士追去，其后的队列，也是分成十数股，朝不同方向追去。
战线拉得狭长，各部只能各自为战。
面对秦军骑兵的零星追击，匈奴人的血性彻底被点燃，翻身侧马，在颠簸的马背上展开了亡命游射。
空旷的草原上，双方骑士往来穿梭，箭矢在半空交错，弯刀劈出的寒光不时闪过。
没有大军团对冲的惊天动地，但却处处是近身搏杀的凶险。
这才是最赤裸、最残酷的战场。
可装备上的鸿沟，终究不是骑射技艺能填平的。
匈奴骑士射出的箭羽，大多撞在秦军将士的玄铁铠甲上，“叮”的一声便被弹飞，难伤分毫。
反观秦军特制的利箭，带着强劲的穿透力，总能轻易撕开匈奴人单薄的皮甲，留下一个个致命的血洞。
时间一点点流逝，旷野上倒下的匈奴骑兵越来越多，暗红血迹斑斑点点的打在枯草上，尸体横七竖八地遗落在旷野上，足有数百具之多。
要知道，在冷兵器时代，杀敌远比想象中艰难。
哪怕是几十万兵力的大型会战，连续厮杀数日，双方阵亡总数往往也不过过万。
多数兵败，败的是士气崩塌，而非伤亡殆尽。
王离勒住马缰，望着遍野的尸骸与四散奔逃的匈奴残骑，眼中并无贪功的狂热。他心里清楚，一日之内斩首数百、虏获牛羊十馀万头，已是辉煌战果，没必要穷追不舍。
“停止追击！”王离高声下令，声音穿透厮杀的馀响，“驱散押运牛羊的匈奴兵，整队回军，收拢这些牲畜！”
秦军将士齐声应诺，纷纷调转马头，不再理会那些溃逃的残敌，转而将十馀万头受惊的牛羊驱赶到一起，形成浩浩荡荡的牧群，朝着胡地部落方向缓缓回撤。
守住眼前的战果，才是最重要的。
“冯将军，留守百人断后，以防匈奴人反扑！”
这十万头牛羊，是战果，同样也是累赘。
王离不但要提防哪些溃逃的匈奴骑兵会卷土重来，又要防备从九原郡一带突围而来的匈奴主力。
哪怕是突围出来的是匈奴的残部，也总比他这个千馀骑还要多。
这也是为何，他选择往胡地撤离，而非直接南下九原郡的原因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