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兰飞往北京的航班在清晨降落。伊莎贝尔走出机舱时，左臂还固定在石膏里，脸色因长途飞行而略显苍白，但眼神明亮如昔。林微光亲自在贵宾通道口等待，两人见面时没有过多言语，只是轻轻拥抱了一下。
“欢迎回来。”林微光接过她的随身背包，“伤怎么样？”
“骨折而已，两周后拆石膏。”伊莎贝尔活动了一下右手手指，“写代码没问题。新协议的现场测试数据我已经在飞机上分析完了，效果比预期还好。”
前往公司的车上，伊莎贝尔打开笔记本电脑，展示阿尔卑斯山区的测试录像。画面中，模拟干扰环境下的“数字生命线”运行，通信延迟仅增加15，远低于传统系统在同等干扰下80以上的延迟。
“关键是我们破解了他们的学习算法，”伊莎贝尔调出代码分析，“智能干扰的核心是预测目标的下一个跳频频率。我们的量子随机跳频协议基于真正的量子随机数生成，理论上不可预测。他们至少需要五分钟才能重新建立学习模型，而我们的跳频周期是十秒一次。”
“五分钟的窗口期，”林微光计算着，“足够传递关键信息了。”
“在阿布扎比演示中，我们可以设计一个场景：先让他们干扰，展示系统在干扰下维持基本通信的能力；然后启动量子跳频协议，瞬间恢复全速通信。”伊莎贝尔眼中闪过技术专家特有的兴奋，“这将是完美的技术反击。”
但技术成功只是第一步。当车辆驶入公司地下车库时，林微光提醒：“演示现场会有阿联酋王室、各国使节和全球媒体。如果我们公开揭露工业园的干扰设备制造，必须确保万无一失。任何技术故障都可能被解读为诬陷。”
“我明白，”伊莎贝尔点头，“所以我们需要在演示前进行至少三次全流程彩排。而且，我建议准备两套系统——一套用于公开演示，一套作为备用，隐藏在暗处。”
这个建议被采纳。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团队进入阿布扎比演示的最后冲刺阶段。
倒计时第15天，上午八点。指挥中心大屏幕分割成四个区域：阿布扎比演示准备、审计整改进度、工业园监控、芯片追踪。
老陈首先汇报演示准备：“五十台演示设备已经完成生产，正在北京进行最后测试。明天将通过外交包裹运往阿布扎比。现场搭建团队已经抵达，正在搭建演示环境。”
“安保呢？”林微光问。
“阿联酋方面提供了一百人的安保团队，但根据哈立德王子的建议，我们还雇佣了二十名国际安保公司的专业人员，负责核心区域。”周景明调出人员名单，“另外，国安部门派遣了六名便衣人员，以技术支持名义随行。”
审计整改方面，进展令人担忧。五十七项整改完成了三十三项，但剩下的二十四项都是硬骨头：数据加密升级、供应链审计、内部合规流程重构每一项都需要时间。
“施密特博士的团队下周将进行中期检查，”老陈指着进度表，“如果我们不能展示实质性进展，他们可能提前给出负面评价。”
“那就给他们看实质性进展，”林微光说，“集中力量完成数据加密升级，这是他们最关注的项目。其他项目可以暂时放缓，但必须有详细的时间表。”
命令下达，技术团队重新分配资源。伊莎贝尔虽然带着伤，但仍然坚持加入加密升级工作，她的编程速度甚至比受伤前更快——用她的话说，“一只手编程让我更专注”。
中午，迪拜传来顾知行的加密通讯。画面中的他背景是迪拜塔的豪华套房，但表情严肃。
“哈立德王子安排了与王储办公厅主任的会面，时间是明天下午，”顾知行说，“他将呈报关于工业园的‘潜在安全风险’。但这需要我们的证据支持，而且必须是无可辩驳的证据。”
“国安部门整理的证据包已经发给你了，”林微光说，“包括芯片追踪的完整路径、工业园的热成像和电磁特征分析，还有‘沙漠之狐’部队与‘幻影协议’的资金往来记录。”
“这些证据足够引起重视，但还不够定罪。”顾知行分析，“我们需要现场证据，最好是能证明他们在制造干扰设备的实物或影像。”
现场证据。这意味着必须有人进入那个戒备森严的工业园。
下午三点，机会意外出现。周景明监控工业园供应链时发现，园区的一家食品供应商正在招聘临时司机，负责每日向园区运送新鲜食材。
“这家供应商的老板是我们的人，”王处长在国安指挥中心透露，“他同意配合，让我们的特工假扮司机进入园区。但只能送到外围食堂，无法进入核心区域。”
“外围食堂离目标建筑有多远？”
“三百米，中间有两道安检。”王处长调出园区地图，“不过，如果我们能在食材中隐藏微型侦察设备”
计划迅速制定。国安部门准备了特制的侦察设备：外观像普通蔬菜，内部装有微型摄像头、电磁传感器和定位器。设备将在迪拜装入食材箱，由特工司机运送进园区。
“设备只能工作六小时，电池就会耗尽，”技术人员提醒，“而且一旦被发现，会很被动。”
“足够了，”林微光说，“我们只需要确认芯片在那里被装配成干扰设备。哪怕只拍到一个画面，也能作为关键证据。”
倒计时第14天，行动开始。特工司机驾驶着满载“特殊食材”的卡车驶向工业园。指挥中心里，所有人屏息看着实时传回的监控画面。
卡车通过第一道安检，守卫粗略检查了货物，挥手放行。第二道安检更严格，守卫用金属探测器扫描了食材箱，但侦察设备使用的是非金属外壳，顺利通过。
上午十点二十三分，卡车抵达园区食堂。特工司机开始卸货，同时暗中激活侦察设备。微型摄像头开始拍摄，电磁传感器开始记录环境数据。
画面显示，食堂工作人员将食材搬入厨房，其中一名工作人员拿起装有侦察设备的“胡萝卜”，看了看，然后放进了冰箱。
“设备在冰箱里，”周景明低声道，“视野受限，只能拍到冰箱内部。”
第一套方案失败。侦察设备没能到达预定位置。
“启动备用方案，”王处长下令，“让司机在离开前，将第二个设备放置在食堂外的垃圾桶附近。”
特工司机在离开园区前，借口扔垃圾，将一个伪装成饮料罐的侦察设备扔进垃圾桶。这个位置距离目标建筑两百米，视野更好，但电磁传感器可能受到干扰。
设备开始工作。画面显示，不时有身穿白色防尘服的人员从目标建筑进出，乘坐电瓶车前往食堂方向。电磁传感器检测到强烈的射频信号，特征与智能干扰设备一致。
“他们在里面，”伊莎贝尔盯着数据流，“看这个信号模式，是测试中的设备。至少有五十台在同时测试。”
证据到手，但还不够直观。他们需要更直接的画面。
下午四点，转机出现。食堂的一名清洁工在清理垃圾桶时，发现了“饮料罐”，但没有怀疑，将其扔进了垃圾车。垃圾车随后驶向园区垃圾处理站——而处理站就在目标建筑后方。
侦察设备在垃圾处理站拍摄到了关键画面：目标建筑的后门打开，工作人员将一批废弃的电子元件搬出，其中几个板卡上清晰可见上海微电子的芯片标志。
“他们测试失败的芯片，”伊莎贝尔放大画面，“看这个板卡设计，是典型的射频前端模块。这就是干扰设备的核心部件。”
证据链闭合。从芯片采购到运输，到园区装配测试，再到失败品处理，完整记录了干扰设备的制造过程。
当晚，顾知行带着这些最新证据与哈立德王子会面。会面持续了三小时，结束后顾知行发来简短消息：“王室震怒。王储命令军方立即封锁工业园，但军方以‘涉及国家安全机密’为由拒绝。内部矛盾公开化了。”
“这对我们是好是坏？”林微光问。
“短期看是坏事，因为我们的揭露可能被卷入权力斗争，”顾知行分析，“长期看可能是好事，如果王室借此机会整顿军方，彻底清除‘幻影协议’的势力。”
“那阿布扎比演示还能继续吗？”
“王储坚持继续，而且要扩大规模。他要向军方展示，王室支持的技术才是未来。”顾知行顿了顿，“但风险也更大了。军方可能采取极端行动破坏演示。”
倒计时第13天，压力全面升级。阿联酋军方发表声明，否认工业园内存在非法活动，称其为“正常的国防技术研发”。王室则保持沉默，但哈立德王子私下告知顾知行：“演示当天，王储将亲自出席。这是他的政治表态。”
同一天，审计团队的中期检查开始。施密特博士带领团队进驻公司，开始逐项核查整改进展。
检查持续了八小时。傍晚，施密特博士在会议室给出初步反馈：“数据加密升级的进度令人满意，但内部合规流程的重构严重滞后。根据我们的评估，你们在三十天内完成全部整改的可能性不超过40。”
“我们有详细的时间表”林微光试图解释。
“时间表只是计划，不是结果，”施密特打断她，“更重要的是，我们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你们的开源协议社区存在严重的安全隐患。过去一周，有十七个恶意代码提交试图混入主分支。虽然你们拦截了，但这暴露了治理缺陷。”
这个问题确实存在。开源社区的维护消耗了团队大量精力，但仍然防不胜防。
“我们正在改进社区治理模型，”伊莎贝尔说，“引入基于区块链的代码签名验证，只有经过身份验证的开发者才能提交核心代码。”
“什么时候能完成？”
“演示结束后，两周内。”
施密特博士在记录本上写着什么，然后抬头：“我会在最终报告里记录这个承诺。但如果到时不能兑现，承诺就没有意义。”
中期检查在紧张的气氛中结束。团队得分：勉强及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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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当大多数人离开后，林微光独自留在指挥中心。她看着屏幕上的四重倒计时：阿布扎比演示倒计时6天，审计复查倒计时13天，“破晓行动”倒计时19天，芯片追踪还在继续但已进入静默期——工业园加强了反侦察措施，最后的侦察设备在传输了关键画面后失去了信号。
手机震动，是沈啸的消息：「刚结束与工信部的会议。他们同意延后安全认证的截止日期，但条件是我们在阿布扎比演示中‘展现中国科技的良好形象’。」
这意味着压力又增加了一层。演示不仅要成功，要揭露“幻影协议”，还要展现中国技术的优越性。
林微光走到窗边，看着北京的夜景。这座城市的灯火如同无数微光，每一盏都代表着一个家庭、一个梦想、一份坚持。她想起了那些在灾难中等待救援的人们，想起了图尔卡纳沙漠中莱凯约渴望学习的眼神，想起了意大利山区演习中成功获救的“登山者”脸上的笑容。
这些才是这一切的意义。技术不是目的，而是桥梁；成功不是终点，而是过程。
倒计时第12天，团队进行第一次全流程彩排。演示场地选在北京郊区的一个废弃工厂，模拟阿布扎比现场的环境。
彩排从上午九点开始。五十台节点设备按照预定位置部署，模拟干扰设备启动，通信质量下降，但系统维持基本功能。五分钟后，量子跳频协议启动，通信瞬间恢复。整个过程流畅，技术完美。
但在下午的“揭露环节”彩排中，问题出现了。当大屏幕上开始播放工业园的证据画面时，模拟的“军方人员”突然冲入现场——这是彩排设计的突发状况。安保团队反应迟缓，现场陷入混乱。
“反应时间太慢，”周景明在复盘会议上指出，“从第一个人冲入到控制局面，花了四十七秒。在真实场景中，这足够发生任何事。”
“安保团队需要更严格的训练，”老陈建议，“但时间不够了。”
“那就改变策略，”林微光说，“不给他们冲进来的机会。在揭露环节，我们要求所有人关闭手机和电子设备，现场进行电磁屏蔽。同时，安保人员提前控制所有出入口。”
“但如果他们提前潜伏在现场呢？”
这个问题让所有人沉默。阿布扎比演示的场地由阿联酋方面提供，他们无法完全控制人员审查。
“我们需要一个信号，”伊莎贝尔突然说，“一个只有我们知道，但能提前预警的信号。”
“什么信号？”
“电磁信号。如果现场有潜伏的干扰设备，即使没有启动，也会有微弱的待机信号。”伊莎贝尔调出一个频谱分析程序，“我可以设计一个检测程序，在演示开始前扫描全场。如果发现异常信号，就提前预警。”
这个方案被采纳。技术团队连夜开发检测程序，安保团队调整部署方案。
倒计时第11天，第二次彩排。这次增加了现场扫描环节，模拟的潜伏设备被成功检测。安保团队提前控制了“潜伏者”，揭露环节顺利进行。
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证据展示的时间太长。完整的证据链展示需要十二分钟，而根据心理学研究，观众注意力集中的极限是七分钟。
“需要压缩，”陈明建议，“只展示最关键的证据：芯片运输路径、工业园内的装配画面、干扰设备的测试信号。其他辅助证据可以放在会后材料中。”
“同意。把时间控制在六分钟以内。”林微光拍板。
倒计时第10天，最后一次彩排。所有环节近乎完美，从技术演示到证据揭露，再到安全撤离，全程用时三十七分钟，控制在计划时间内。
彩排结束后的总结会上，伊莎贝尔提出了最后一个技术担忧：“量子跳频协议依赖真正的量子随机数生成器。我们使用的设备在实验室环境下很稳定，但在阿布扎比的沙漠气候中，高温可能影响性能。”
“有解决方案吗？”
“增加冷却系统，但会增加设备体积和功耗。”伊莎贝尔计算着，“或者，我们可以准备一个备份算法——不是真正的量子随机，而是基于混沌理论的伪随机，虽然理论上可预测，但实际破解难度也很高。”
“双备份，”林微光决定，“主用量子随机，备用混沌算法。两套系统独立运行，自动切换。”
命令下达，技术团队开始准备备用系统。
倒计时第9天，团队飞往阿布扎比。五十台设备通过外交渠道先期抵达，团队在阿联酋方面提供的保密场地进行最后调试。
阿布扎比的白天温度高达四十二摄氏度，沙漠热风卷起沙尘。设备在高温下开始出现小问题：一台节点的太阳能板过热报警，另一台的散热风扇转速异常。
团队连夜修复。伊莎贝尔拖着打石膏的手臂在沙地中穿梭，老陈带着工程师们逐台检查设备。周景明的安保团队则开始现场勘查，制定应急预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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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计时第8天，哈立德王子秘密来访。在他的安排下，团队提前进入了演示场地——阿布扎比国家展览中心的三号馆。
“王储明天会提前一小时到达，进行私下会谈，”哈立德王子透露，“他希望在公开演示前，先听你们的完整汇报。这是关键机会，说服他，你们就赢得了王室的全力支持。”
“军方那边呢？”林微光问。
“工业园已经被王室卫队封锁，但军方抗议说这是‘妨碍国防研发’。”哈立德王子表情凝重，“演示当天，可能会有军方的人混入现场。我已经安排了内部人员识别，但不敢保证百分之百。”
风险依然存在，但至少有了盟友。
当晚，团队在展览中心搭起简易床铺，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林微光检查完所有环节后，独自走到场馆外。
阿布扎比的夜空清澈，繁星如沙。沙漠的寂静中，她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明天，一切都将揭晓——技术的价值、真相的力量、团队的坚持。
手机震动，是叶晓雯从瑞士发来的消息，只有两个字：「加油。」
林微光抬头看着星空，轻声回应：“我们会赢。”
微光不仅要照亮前路，现在还要在世界的注视下证明，即使在最炙热的沙漠中，真正的光也不会被熄灭。而当黎明到来，一场关于技术、真相和未来的演示，将在阿布扎比的晨光中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