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源协议发布第七天,github上“lifele-os”项目的star数突破一万。来自全球的开发者提交了三百多个改进建议,其中四十七个被合并到主分支。一个由巴西、印度和肯尼亚开发者组成的志愿者团队,甚至开始将文档翻译成六种语言。
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成功。在技术社区的热闹背后,商业战场上硝烟更浓。
“三家欧洲电信运营商暂停了与我们的采购谈判,”顾知行在视频会议中汇报,背景是迪拜塔的璀璨夜景,“他们担心开源会削弱技术的商业价值。更麻烦的是,苏氏正在接触这些运营商,提供‘完全商业授权、无开源风险’的替代方案。”
林微光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图表:“开源协议的采用率呢?”
“企业级用户很少,主要是学术机构和非营利组织。”伊莎贝尔调出详细数据,“但我们预计的影响正在发生——至少有三家初创公司在基于我们的开源协议开发衍生方案。其中一家在尼日利亚,专注于低功耗农村通信。”
“这就是我们要的效果,”老陈说,“当技术成为公共产品,商业垄断就变得困难。但短期内,我们的营收确实会受影响。”
会议室里,倒计时数字显示:36天05小时14分。距离安全审计截止日期还有五周多,距离“归零行动”启动只剩两周。
周景明从加密线路接入,声音压低:“关于‘执棋者’的调查有进展了。那家与苏氏频繁接触的上海咨询公司,创始人叫陆明远,五十五岁,确实有国安背景,但十年前就离职了。他现在的客户名单里,有三家国企,五家跨国公司,还有一个代号‘深度科技俱乐部’的私人智库。”
“这个智库什么背景?”
“注册在香港,成员匿名,每年在瑞士达沃斯、中国博鳌和新加坡举行闭门会议。我们通过一些渠道拿到了去年的参会名单,其中有两个人很有意思。”
周景明传输过来两份加密档案。第一份是一个德国工业集团的前董事长,第二份是一个美国对冲基金的创始人。两人都在苏氏的董事会担任顾问职务。
“但这和‘执棋者’有什么关系?”林微光问。
“叶晓雯提供的代号对照表里,‘建筑师’是某跨国科技公司前ceo。我们交叉比对发现,这个德国工业集团的前董事长,正是那位前ceo的导师。而那个美国对冲基金的创始人,是‘园丁’——那个欧洲贵族基金会主席的投资合伙人。”
线索网开始编织,但依然缺乏直接证据。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的主屏幕突然闪烁,跳出紧急警报。网络安全主管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来:“遭到ddos攻击!流量峰值达到每秒500gbps!我们的公网服务正在瘫痪!”
攻击来自全球超过十万个被劫持的物联网设备——智能摄像头、路由器、甚至智能冰箱。典型的僵尸网络攻击,但规模前所未有。
“开源代码仓库、公司官网、客户门户所有对外服务都受到影响,”伊莎贝尔快速操作控制台,“切换备用线路,启动流量清洗。”
“清洗中心报告,攻击流量有智能躲避特征,”老陈看着实时数据,“他们在根据我们的防御策略动态调整。这不是普通的黑客攻击,是专业团队。”
林微光立即想到“幻影协议”。这是对开源决定的报复,也是对他们与阿联酋谈判的警告。
攻击持续了整整四小时。虽然核心业务数据没有泄露,但公司对外形象严重受损。媒体开始报道“普罗米修斯遭遇史上最大网络攻击”,猜测“是否与开源决策有关”。
更糟糕的是,在攻击最激烈的时候,审计团队的德国组长施密特博士发来正式质询:“我们观察到贵公司网络安全事件响应流程中存在缺陷。根据审计标准,这必须记录为重大观察项。”
一个观察项可能毁掉整个审计。林微光亲自与施密特博士通话解释:“我们正在升级防御体系,这次攻击的规模远超常规”
“但作为全球应急通信系统的提供者,你们应该预料到最坏情况,”施密特博士的语气不容妥协,“审计报告将如实记录这一点。你们可以在六十天期限内提交整改证明,但如果不达标”
话没说完,但意思明确。倒计时的压力更大了。
攻击结束后的深夜,团队在疲惫中继续工作。林微光注意到伊莎贝尔的状态不对——她盯着屏幕,眼神却有些涣散。
“你多久没睡了?”林微光走到她身边。
伊莎贝尔愣了一下,揉了揉太阳穴:“三天?四天?记不清了。我在分析攻击流量中的隐藏信息”
她调出一段异常的数据包序列:“看这里,在ddos流量的掩护下,有人尝试向我们的代码仓库提交恶意代码。手法很隐蔽,看起来像是正常的贡献,但实际包含一个后门。”
“提交者是谁?”
“一个新注册的github账号,但ip地址经过tor网络匿名。不过”伊莎贝尔放大一个细节,“提交时间戳显示,这个人在我们切换防御策略后的三十秒内就调整了攻击模式。这意味着他们能实时监控我们的状态。”
“内部有实时数据泄露?”
“不一定。也可能是他们监控了我们的公开状态页面,或者”伊莎贝尔犹豫了一下,“或者我们的防御策略本身有可预测的模式。”
这句话点醒了林微光。如果攻击者能预判他们的每一步反应,说明对方非常了解他们的防御体系。而知道这套体系细节的人,除了核心团队,就只有
“审计团队,”她低声说,“他们拥有最高访问权限。”
这个猜想让两人都感到寒意。如果“幻影协议”渗透了审计团队,那么整个安全审计就成了一场精心设计的表演——他们永远无法通过。
凌晨三点,林微光召集绝对核心的四人会议:她自己、伊莎贝尔、老陈、周景明。沈啸通过量子加密远程参与。
“我们面临三种可能,”林微光分析,“第一,审计团队确实独立公正,只是严格按标准执行。第二,他们中有个别人被收买。第三,整个审计都是‘幻影协议’操控的陷阱。”
“我们需要验证,”沈啸说,“但不能直接调查审计团队,那会破坏信任,导致审计立即失败。”
“我有一个办法,”周景明说,“审计团队要求我们提供所有系统日志。我们可以在日志中植入一些只有我们知道的水印——比如在特定时间生成特定模式的事件。如果这些水印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那就是泄密的证据,”伊莎贝尔接话,“但必须极其小心,水印不能影响系统运行,也不能被轻易发现。”
计划在黎明前制定完成。伊莎贝尔负责设计技术水印,周景明负责监控泄密渠道,老陈负责确保系统正常运行不受影响,林微光负责协调和决策。
倒计时第35天,水印计划开始实施。他们在三个不同的子系统中植入了七种不同类型的水印:数据库查询模式、网络流量特征、错误日志格式每一个都像是系统自然产生的痕迹,只有设计者知道其中的规律。
与此同时,与阿联酋的谈判进入关键阶段。顾知行从迪拜发来最新草案,投资条款有所调整:阿联酋要求获得董事会一个席位,并要求在阿布扎比设立的区域研发中心拥有“独立的技术评估权”。
“这意味着他们可以审查我们未来所有的技术决策,”张律师分析,“虽然不违反法律,但可能成为未来的治理隐患。”
“他们为什么突然增加这个要求?”林微光问。
顾知行在视频中显得困惑:“谈判对手昨天换了人。原本是一位投资经理,今天来了一位王室办公厅的顾问。他说这是‘王室方面的补充要求’。”
王室直接介入。这意味着阿联酋方面对这次合作的重视程度提高了,但也意味着政治风险的增加。
林微光与沈啸单独商议。
“阿联酋的王室有内部派系,”沈啸提醒,“有些人主张积极投资前沿科技,有些人则更保守。这次谈判对象的更换,可能是派系斗争的结果。”
“我们该继续吗?”
“如果放弃,我们将失去重要的资金和政治支持。如果继续,可能卷入我们不了解的复杂博弈。”沈啸停顿,“但话说回来,我们已经在复杂的博弈中了。我的建议是:接受独立技术评估权的要求,但要求对等权利——我们也可以评估他们在当地的合作方。”
这是一个平衡的提议。谈判继续。
倒计时第34天,水印计划捕捉到了第一个异常信号。周景明在深夜发来紧急消息:“水印b-3出现在了暗网的一个技术论坛上。有人在那里出售‘普罗米修斯内部系统日志’,样本中包含了我们昨天才生成的水印。”
“能追踪卖家吗?”
“卖家匿名,使用加密货币交易。但我们分析了样本文件的元数据,发现它是在北京时间今天上午十点三十二分创建的。那个时间点,能访问原始日志的人”
周景明发来一份名单。上面只有七个人:三位审计团队成员,两位公司内部系统管理员,还有伊莎贝尔和老陈。
内部泄密的可能性无法排除。团队的气氛再次紧张。
“我们需要内部审查,”老陈沉重地说,“即使这意味着信任的再次撕裂。”
“但必须谨慎,”伊莎贝尔说,“上次审查叶晓雯时,我们几乎毁了团队。这次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林微光思考良久,做出了一个非常规的决定:“不进行正式审查。我们改变工作方式。”
“什么意思?”
“从明天开始,所有核心工作切换到完全隔离的环境——物理隔离,没有网络连接,进出严格检查。同时,我们在非隔离环境设置诱饵,放入精心设计的假信息。”她看着团队成员,“真正可信的人会理解并配合,有问题的会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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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高风险的计划。物理隔离意味着效率降低,而设置诱饵需要极高的技巧才能不被识破。
但团队没有反对。经历了这么多,他们已经明白,在生存威胁面前,常规方法有时不够用。
倒计时第33天,新的工作模式启动。核心研发团队搬到了大楼地下三层的一个加固实验室,那里没有外网,所有数据传输通过人工携带的加密硬盘。进出需要双重生物识别和随机密码。
同时,在原来的办公区,周景明布置了一个“影子系统”——看起来完全正常,但所有数据都是经过修改的版本。重要会议在这里召开,但讨论的议题有一半是虚构的。
效果立竿见影。第二天,一份关于“公司计划在东南亚设立第二个数据中心”的假消息,出现在了一家行业媒体的报道中。而这篇报道的“消息人士”,正是七人嫌疑名单中的一位系统管理员。
“抓到了,”周景明在安全通道中低声汇报,“他今天下午借口家里有事提前离开,在咖啡馆用公共wi-fi发了邮件。我们追踪到收件人是上海的一个代理服务器,最终指向陆明远的那家咨询公司。”
陆明远。又是他。
“控制住他,但不要惊动,”林微光指示,“我们需要知道他传递了多少信息,以及他的动机是什么。”
调查发现,这位系统管理员加入公司两年,工作表现良好。但他有个患重病的女儿,医疗费用高昂。三个月前,他收到一封匿名邮件,承诺支付所有医疗费用,条件是为“商业情报公司”提供一些“不敏感的内部信息”。
开始时他拒绝了。但女儿病情恶化,急需一种进口药,每月费用超过五万元。他最终屈服,提供了几次无关紧要的信息。但对方的要求逐渐升级,直到这次让他窃取系统日志。
“典型的胁迫手段,”周景明总结,“利用人性的弱点。他不是专业间谍,只是一个绝望的父亲。”
林微光感到一种深重的悲哀。技术可以防御外部攻击,但如何防御这种对人心的侵蚀?
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意外的决定:“不公开处理,不解雇他。安排他女儿接受最好的治疗,费用公司承担。但他必须配合我们,反向传递信息给‘幻影协议’。”
“这太冒险了,”老陈反对,“他已经背叛过一次。”
“所以我们需要监控他的一举一动,”林微光说,“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一个通往对手内部的通道。而一个被迫背叛的人,如果有机会赎罪,可能会成为最忠诚的双面间谍。”
计划开始实施。系统管理员——他叫李伟——在得知公司愿意帮助他女儿后,痛哭流涕。他同意配合,成为反向传递假情报的渠道。
倒计时第30天,李伟传递了第一份假情报:公司因安全审计压力,决定推迟秘鲁测试,专注于技术整改。同时,与阿联酋的谈判“陷入僵局”。
两天后,“幻影协议”的反应出现:苏氏突然宣布加速“守护者30”在拉美市场的推广,并大幅降价。同时,一家中东媒体发布报道,质疑阿联酋投资“普罗米修斯”的合理性,暗示存在“技术转移风险”。
假情报生效了。对手在根据错误信息调整策略。
这是一个小小的胜利,但团队没有庆祝。因为同一天,审计团队提出了新的问题:他们对公司治理结构中的“潜在利益冲突”表示担忧,特别提到了沈啸的“多重身份”。
“沈总同时是公司董事长、最大个人股东,还是两家投资基金的合伙人,”施密特博士在会议中直言不讳,“这可能导致决策时优先考虑个人利益而非公司利益。”
这个问题比技术问题更难回答。因为它触及了公司最核心的权力结构。
沈啸通过视频回应:“我已经在逐步退出其他投资角色,将精力集中在‘普罗米修斯’。同时,我提议改组董事会,增加独立董事席位。”
这个承诺暂时平息了审计团队的质疑,但引发了新的问题:如果沈啸的权力被稀释,谁能保证公司的战略方向不变?
倒计时第28天,距离“归零行动”启动只剩三天。团队收到了一个意外的邀请。
邀请来自瑞士日内瓦,发信人是“全球科技伦理委员会”。这个半官方组织由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支持,负责评估新兴技术的伦理影响。他们邀请“普罗米修斯”参加一个关于“应急通信技术的伦理边界”的闭门研讨会。
时间定在十天后,正好在安全审计截止日期前。
“这是机会也是陷阱,”张律师分析,“如果我们在会上表现出色,可能赢得国际伦理界的支持,这对审计结果有积极影响。但如果我们犯错,会被贴上‘技术傲慢’或‘伦理缺失’的标签。”
“谁组织的这个会议?”林微光问。
周景明调查后发现,会议的发起人之一是马库斯·沃恩——那个在听证会上咄咄逼人的美国代表。
“又是他,”伊莎贝尔皱眉,“他明显针对我们。”
“但如果我们拒绝,会被解读为不敢面对伦理讨论,”老陈说,“我们必须参加。”
林微光同意了。她将亲自带队前往日内瓦,伊莎贝尔负责技术展示,张律师负责伦理答辩。
出发前夜,叶晓雯从瑞士诊所发来一条加密信息,只有一行字:
「小心沃恩。他是织网者。」
织网者——七人理事会中负责法律和网络的那一位。如果沃恩真的是“织网者”,那么整个伦理研讨会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法律陷阱。
林微光看着这条信息,感到前方的道路更加险峻。倒计时第27天,她带着团队登上飞往日内瓦的航班。窗外,北京的天空灰蒙蒙的,正如他们面临的未来,充满未知与挑战。
飞机穿越云层,阳光突然刺眼。林微光闭上眼睛,思考着应对策略。当技术、商业、伦理、法律、政治交织在一起,单纯的正确已经不够。她必须学会在这个复杂系统中导航,找到那个既能坚持初心又能生存下去的平衡点。
微光不仅要照亮前路,现在还要在镜厅中分辨真实与倒影。而当每一步都可能触发连锁反应,唯一的指南针是她内心深处的那个信念:技术应该服务于人类,而不是相反。
日内瓦在等待。沃恩在等待。真相也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