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人,二姐姐,叨扰了。”陈淮拱手。
薇明和林薇玉相视一笑,互相打量着对方孩子的装扮,都觉得自家娃今天最精神。
一行人进了小院正堂。堂上已经布置好了香案,供奉着孔圣人画像。苏墨先生早已等候在此。
这位苏先生果然年轻,不过三十上下,面容清俊,一双眼睛温和有神,嘴角天然带着点笑意,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他穿着半新不旧的青色直裰,浆洗得干干净净,通身一股书卷气,却没有老学究的迂腐味儿。
“苏先生,这位便是定国公世子与世子夫人,这是学生陈晟。”王珩引见。
“学生陈晟,拜见先生!”陈晟在父母示意下,上前一步,像模像样地躬身行礼,声音响亮——来之前被娘亲反复叮嘱过。
苏墨微笑颔首,声音清朗:“不必多礼。”他目光温和地扫过陈晟,又看向王嘉佑,“这位便是嘉佑了?”
王嘉佑上前,同样行礼,声音小些但清晰:“学生王嘉佑,拜见先生。”
“好。”苏墨点点头,对两对父母道,“世子,夫人,王大人,王夫人,承蒙看重,苏某定当竭尽所能,教导两位公子。只是苏某才疏学浅,若有不当之处,还望海涵。”
陈淮道:“先生过谦了。能得先生教导,是孩子们的福气。”
王珩也道:“日后就劳烦先生费心了。”
接着便是正式的拜师流程:献上束修,两家合备的丰厚银两、上等笔墨纸砚、绸缎布匹、敬茶、叩首,陈晟差点把茶杯打翻,被薇明眼疾手快扶住、聆听师训。
苏墨的师训也很简单:“入我门来,首重德行,次及文章。望你二人互帮互助,勤学多思,戒骄戒躁。学问之道,贵在持之以恒,亦贵在乐在其中。”
陈晟听得半懂不懂,但“乐在其中”他听明白了,使劲点头。王嘉佑则认真记下了每一个字。
礼成。两个孩子就算正式拜在苏墨门下了。
薇明让丫鬟奉上另外两个精致的食盒,笑道:“先生,这是家里自己做的一些点心和腊味,不成敬意,给先生添个菜。”食盒里是澄心院小厨房特制的各色精巧点心和几样入味十足的腊肉、腊肠。
林薇玉也忙让下人抬上来一个箱子:“先生,这是孩子们的一点心意。”打开一看,里面是两套崭新的、尺寸稍小的文房四宝,还有两个沉甸甸的红色——给先生的“见面红包”,以及给孩子们的“开笔礼”红包。
苏墨看着那明显超出常规的“束修”和“心意”,有些不好意思,推辞道:“这……束修已很丰厚,这些实在……”
王珩笑道:“先生不必客气。束修是束修,这些是孩子们和家人的一点心意,盼着先生和孩子们都顺顺利利,红红火火。先生若不收,我们反倒不安了。”
苏墨见推辞不过,只好收下,心中对这两家通情达理的东主更多了几分好感。他教书,一是为生计,二也是真心喜欢教导孩童,遇到这样尊重先生、又舍得投入的家庭,自然更愿意用心。
拜师礼毕,大人们移步花厅用茶,留下苏墨和两个新鲜出炉的学生,进行“开学第一课”。
花厅里,大人们刚落座,就隐隐听到隔壁学堂传来苏先生温和的提问声,和王嘉佑清晰的回答声,以及……陈晟有些急切的插嘴声。
薇明扶额:“这孩子,肯定坐不住。”
林薇玉笑道:“男孩子活泼些好。嘉佑就是太静了,正好让晟哥儿带动带动。”
王珩和陈淮则聊起了朝堂之事。
“听说陛下有意让齐王殿下协理户部,清查历年账目?”陈淮问。
王珩点头,压低声音:“是有这个风声。户部水最深,历年积弊不少。陛下让齐王去,既是历练,也是考验。若能查清一些,自然是功绩;若查不清或者触动太多人利益……”他摇摇头,“难啊。”
陈淮沉吟:“齐王殿下行事果决,但手段稍显刚硬。户部那些老油条……怕是没那么好对付。”
“正是。”王珩道,“不过这也是齐王的机会。若能办好这件差事,在朝中的威望将大大提升。睿王那边……恐怕不会坐视。”
两人正说着,隔壁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陈晟“哎哟”一声。
大人们心头一跳,连忙起身过去看。
只见学堂里,陈晟捂着额头,龇牙咧嘴,他面前的桌子有点歪——显然是他听得太投入(或者坐得太无聊),身体前倾过度,连人带凳子往前栽,脑门磕桌沿上了。
王嘉佑一脸担忧地看着他。苏墨先生则是哭笑不得,赶紧上前查看。
“晟儿!怎么回事?”薇明快步走进来。
陈晟见娘亲来了,瘪瘪嘴,有点委屈,但强忍着没哭:“娘,我没事……就是,就是凳子有点滑……”
苏墨检查了一下,额头有点红,没破皮,松了口气,温声道:“无妨,只是碰了一下。以后坐姿要端正,不可太过前倾。”他倒是没责备,反而觉得这孩子真实不做作。
薇明瞪了儿子一眼,对苏墨歉意道:“让先生见笑了。这孩子皮实,先生尽管严厉管教。”
苏墨笑道:“世子夫人言重了。孩童天性,慢慢引导便是。”他看向陈晟,语气带着鼓励,“刚才讲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晟哥儿似乎有话想说?”
陈晟眼睛一亮,也忘了疼,立刻举手(跟他在家习惯一样):“先生!我知道!学了东西要经常练习,就会很开心!就像我练骑小木马,骑多了就会跑得很快,可开心了!”
这比喻……倒也贴切?苏墨忍俊不禁,点头道:“说得不错。读书习字,亦是如此。初时或许觉得枯燥,但当你认识的字越来越多,读懂的道理越来越深,那份喜悦,比骑小木马更甚。”
王嘉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陈晟则挠挠头:“真的吗?可是先生,咱们今天能学骑马射箭吗?我爹说我开蒙了也要学武的!”
苏墨:“……今日我们先从认字开始。骑马射箭,需得你父亲另请武师傅。”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小世子,精力不是一般的旺盛。
一场小风波过去,第一课继续。这次陈晟老实了不少,虽然屁股还在凳子上微微扭动,但至少眼睛是看着先生和书本的。
大人们回到花厅,薇明松了口气,又觉得好笑。
林薇玉安慰她:“刚开始都这样。我看苏先生很有办法,既温和又有原则,两个孩子跟他学,肯定能学到东西。”
薇明点头:“但愿如此。”她只求晟哥儿别把先生气跑就好。
中午,留苏先生在王家用了顿丰盛又不过分奢华的午宴。席间,苏墨谈吐文雅,见识不俗,不仅精通经史,对地理民俗、算术格物竟也有所涉猎,让陈淮和王珩都暗暗点头,觉得这先生请得值。
饭后,苏墨告辞,约定好授课安排:单日在王家,双日则到定国公府。六日一休。
回去的马车上,陈晟早就把上午磕脑袋的事忘了,兴奋地跟薇明比划:“娘!苏先生讲故事可好听了!他说读书就像探险,能知道好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他还说,等我认字多了,就教我下棋!是一种很好玩的棋!”
薇明看着儿子亮晶晶的眼睛,心里柔软一片。看来,这位苏先生,果然很会引导孩子。
“那你要好好跟先生学,也要跟嘉佑哥哥互相帮助,知道吗?”薇明摸摸他的头。
“知道!”陈晟用力点头,随即又有点苦恼,“可是娘,坐着不动好难受啊……我能带着我的小木马去学堂吗?累了可以看看它。”
薇明:“……不能。” 想象一下儿子在学堂里对着小木马说话的场景,她头已经开始疼了。
王家,王嘉佑也在跟父母汇报。
“先生很好,讲得很清楚。晟表弟……很有趣。”王嘉佑想了想,用了“有趣”这个词,“他问我会不会爬树,还说下次要带弹弓来。”
王珩和林薇玉对视一眼,都笑了。一个静,一个动,互补一下,挺好。
“你要多跟晟表弟学学他的开朗活泼,但读书上,要给他做个榜样,知道吗?”王珩嘱咐儿子。
“嗯,儿子知道。”王嘉佑认真点头。
孩子们的求学之路,就这样,在一个有点滑稽的小插曲和满满的期待中,正式开始了。
而谁也不知道,这位年轻的苏墨先生,和他这两个身份特殊的学生,未来会在这京城之中,搅动起怎样的风云——当然,那是很久以后的事了。眼下,苏先生最大的挑战可能是:如何让定国公世子家那位屁股上仿佛长了钉子的小公子,在学堂上安安稳稳坐满一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