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碾过云层，豆大的雨点砸落下来，砸在树叶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混着泥土的腥气，将山林里残留的阴冷冲淡了几分。李乘风抱着瞳烬躲在一处山洞里，洞壁干燥，还留着些前人烧火的灰烬，他捡了些枯枝，生起一堆火，跳跃的火光映得两人的脸忽明忽暗。
瞳烬靠在他肩头，呼吸渐渐平稳，只是眉心处，那被拐杖刺中的地方，隐隐有一道极细的黑纹，像是生了根的藤蔓，藏在皮肤底下，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到。李乘风盯着那道黑纹，指尖悬在半空，终究没敢触碰。方才瞳烬眼底翻涌的漆黑，像梦魇一样缠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你在担心。”瞳烬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他睁开眼，四色金瞳在火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看不出丝毫异样。
李乘风收回目光，扯了扯嘴角，没说话，只是往火堆里添了根枯枝。火苗窜起，燎到他的指尖，他却像是毫无知觉。
“我不会再失控了。”瞳烬抬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掌心的温度很暖，“那颗种子，被我压在了识海最深处，用瞳骨之力锁死了。”
李乘风转头看他，眼底满是复杂。他想相信，可心里的疑云，却像洞外的雨雾一样，越来越浓。
就在这时，洞外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有人在笑，声音忽高忽低，带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顺着雨丝飘进洞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李乘风的身体瞬间绷紧，握紧了身旁的黑匕，眉心的金光微微亮起。
“谁？”他低喝一声，声音在山洞里回荡。
洞外的声响戛然而止，只剩下哗哗的雨声。
李乘风警惕地走到洞口，探头望去。雨幕茫茫，能见度极低，只能看到黑压压的树林，在狂风中摇曳，像是一群张牙舞爪的鬼影。
“没人。”他皱着眉，转身回到火堆旁。
可他刚坐下，那诡异的声响又响了起来，这一次，更近了，像是就在洞口徘徊。
“咯咯咯……”
是小女孩的笑声，清脆又稚嫩，却透着一股刺骨的阴冷。
瞳烬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丝警惕。他能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正顺着洞口飘进来，那是心魔的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郁。
“别出去。”瞳烬拉住李乘风的手腕，声音凝重，“是幻象，心魔在引我们出去。”
李乘风点头，却还是忍不住朝着洞口望去。就在这时，一道小小的身影，突然从雨幕里钻了出来，站在洞口。
那是个穿着红色肚兜的小女孩，梳着双丫髻，脸上沾着雨水，看起来天真无邪。她冲着洞里的两人，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大哥哥，陪我玩呀。”
李乘风的心脏猛地一缩。这小女孩的模样，竟和他儿时记忆里，夭折的妹妹一模一样！
他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眼底的金光剧烈波动，识海里，尘封的记忆被强行撬开——漫天的大火，妹妹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那只抓着妹妹的、布满黑气的手……
“妹妹……”李乘风的声音颤抖，握着黑匕的手松了松，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洞口走去。
“李乘风！回来！”瞳烬厉声喝道，猛地拽住他的手腕。
可李乘风像是魔怔了一样，眼底布满了血丝，用力甩开他的手：“别拦我！那是我妹妹！我要救她！”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整个人都陷入了心魔编织的幻象里。
小女孩站在洞口，笑容越来越诡异，脸上的皮肤开始一点点脱落，露出底下漆黑的、布满蛆虫的血肉。她的声音也变得阴冷刺耳，不再是稚嫩的童音：“来呀……下来陪我呀……”
李乘风像是没看到她的变化，依旧朝着洞口走去。
瞳烬的脸色惨白，他知道，这是心魔的杀手锏——直击人心最柔软的地方，勾起最痛苦的回忆，让人彻底沉沦。他猛地抬手，将自己的瞳骨之力，源源不断地注入李乘风的体内。
“醒醒！李乘风！那是幻象！你的妹妹早就不在了！”瞳烬的声音带着一丝急切，识海里的那颗种子，因为他力量的剧烈波动，开始疯狂地撞击着封印，黑气顺着他的经脉，一点点蔓延到眼底。
金色的光芒涌入李乘风的识海，那些尘封的记忆，被金光强行压制。他的脚步一顿，眼底的血丝渐渐褪去，看着洞口那个面目全非的小女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你不是我妹妹……”李乘风的声音沙哑，握紧了黑匕，眉心的金光暴涨，“你是心魔！”
他怒吼一声，挥起黑匕，朝着小女孩斩去。
金色的剑气破空而出，小女孩的身体瞬间被斩碎，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雨幕里。
可就在这时，洞外的雨幕里，突然涌出无数道黑影。那些黑影，都是李乘风和瞳烬记忆里最不愿面对的人——被心魔吞噬的亲友，战死的同门，还有那些死在他们刀下的、冤魂不散的魔物。
黑影们发出凄厉的嘶吼，朝着山洞里扑来，黑气缭绕，瞬间将洞口笼罩。
瞳烬的眼底，黑气已经蔓延到了眼角，他死死咬着牙，压制着识海里的种子，双手结印，黑白金三色光芒交织成一道屏障，挡在洞口。
“撑住！”瞳烬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只要撑过这场雨，心魔的力量就会减弱！”
黑影们疯狂地撞击着屏障，发出咚咚的巨响，屏障上的光芒越来越黯淡，瞳烬的嘴角，溢出一丝黑血。
李乘风看着他苍白的脸，看着他眼底挣扎的黑气，心里像是被刀割一样疼。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瞳烬身边，掌心的金光与他的力量交融在一起。
“我们一起撑。”李乘风的声音坚定，眼底的迷茫彻底消散，只剩下决绝。
两股力量交融，屏障的光芒猛地暴涨，将那些黑影逼退了数尺。
可就在这时，瞳烬识海里的那颗种子，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嗡鸣，封印应声而碎！
黑气瞬间席卷了瞳烬的全身，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漆黑，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猛地抬手，朝着李乘风的胸口抓去！
这一抓，又快又狠，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凌厉！
李乘风没有躲，也没有闪，只是看着瞳烬的眼睛，眼底满是悲伤。
“瞳烬，我知道你还在。”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穿透一切的力量，“回来。”
黑爪停在李乘风的胸口前，离他的心脏只有一寸之遥。
瞳烬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底的漆黑与金光疯狂地交织，像是在进行一场生死搏斗。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痛苦而绝望。
洞外的雷声越来越响，一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他痛苦扭曲的脸。
“啊——！”
瞳烬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嘶吼，周身的黑气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道黑色的碎片，消散在空气里。他的眼睛，缓缓恢复了四色金光，只是那金光里，带着一丝疲惫与苍凉。
那些扑来的黑影，失去了黑气的支撑，也纷纷化作黑烟，消散殆尽。
雨，渐渐停了。
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阳光刺破云层，洒在洞口，温暖而明亮。
瞳烬缓缓倒下，李乘风急忙抱住他，掌心的金光源源不断地涌进他的体内。
“我……”瞳烬的声音微弱，看着李乘风的眼睛，满是愧疚，“对不起……”
李乘风摇了摇头，紧紧抱着他，声音哽咽：“没事了，都过去了。”
可他不知道，在瞳烬的识海里，那颗种子，并没有彻底消散。它只是化作了一缕更细微的黑气，融进了瞳烬的瞳骨之力里，再也分不出彼此。
远方的天际，黑袍人影缓缓浮现，看着山洞里相拥的两人，嘴角的笑容越来越浓。
“混沌与瞳骨，终于融为一体了。”
他抬手，掌心的黑纹亮起，与瞳烬眉心的那道细痕，遥相呼应。
“这场游戏，终于要进入高潮了。”
阴冷的声音，消散在风里，无影无踪。
而山洞里的两人，对此一无所知。他们以为，这场劫难，已经结束。
却不知，真正的浩劫，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