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长乐低头,却见鱼肉纹理细腻,似有黄河水特有的淡淡土腥气,盘中浓稠的红烧汤汁
不知怎的,王长乐忽然想起了旧事。
多年前,他受封平山伯,西进乘船经过黄河时,曾遇到一鲶鱼凶兽,皮糙肉厚,力大无穷,凶性莫名,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黄河水下凶兽”王长乐咀嚼着鱼肉,眼睛渐渐眯起来,他在思考一件事。
小赤火熊没察觉到问题,还在那儿大吃特吃呢,眼瞅着王长乐不动了,它把红烧汤汁全都灌进自己的饭盆里,嚯嚯嚯,都是它的咯。
王长乐目光投向远处。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脑子里成型。
潼津,潼津!
此地北临黄河,西控渭水,正是水陆要冲。
所有人注意力都被陆上凶兽大军和匈奴骑兵吸引,独独忽略了奔流不息深不可测的大河。
西夏既能驯化驱使陆上凶兽,凭什么不能驱使水中凶兽?!
王长乐脊背窜起一股寒意。
是野兽直觉在示警。
陆上的凶兽有迹可循。
水下的凶兽呢?
它们可以借助浑浊的河水隐藏,可以在任何一段河岸,任何一个码头,甚至直接从水下掘洞或撞击城墙根基发动突袭。
金雕目力再好,也不可能看透数丈乃至十数丈深的黄河浊流。
更别提靖武暗卫了
如果李元昊真的藏了这么一手水鬼奇兵,那么他最可能发动攻击的时间和地点是
王长乐脑中飞速推演。
夜间?没错,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地点呢?
潼津城墙最薄弱的地方,一个是今天被撞城犀猛攻过的西城墙段落,另一个便是濒临黄河的北城墙,以及至关重要的码头和浮桥。
水下凶兽可以趁夜破坏码头,焚毁战船,从水门或直接掘开河岸城墙,匈奴骑兵再从北岸配合强渡,西夏陆上凶兽再从西面施加压力,
潼津将瞬间陷入三面受敌、水路断绝的绝境。
王长乐心中凛然,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他三两下吃完饭食,随即表示今日有些乏了,欲稍作小憩,无事不要打扰。
众人不疑有他,只当王爷今日力战消耗过大。
过了小半个时辰,王长乐飘然出了行辕。
此时刚好黄昏,星光点点,王长乐一路避开所有人,却见黄河奔流,靖武军战船停泊。
王长乐运气入水,气息收敛近乎于无,水下光线昏暗,视线难以及远。
黄河河水裹了泥沙,打着旋儿向前奔涌。
也就是王长乐了,硬凭一身精纯内力贴着河床,逆了水流仔细探查。
换了其他任何熟悉水性的人,也万万不敢贴着河床潜行。
河底有深沟,有浅滩,有被水流冲刷出的洞穴,也有沉没的朽木和杂物。
王长乐游了约莫一炷香时间,探查了潼津北岸码头附近数里的河段,并无异常,只有黄河亘古不变的奔流之力。
他猜想是不是自己多虑了?
又往前游了一段,靠近一处回水湾时发现了不对劲。
这里的水流比别处更乱。
不是自然形成的湍流,多是涡流暗涌,给人的感觉吧,就像是水下有巨大活物在呼吸,搅动了水流。
王长乐仔细感应,隐约捕捉到沉闷带着腥味的水压波动,间隔规律,似巨肺吞吐。
他警铃大作,不想打草惊蛇,缓缓退开,继续沿着河岸搜索到了岸边乱石嶙峋的河滩下方,这里的发现更直接。
因为他找到了鳞片,半掩在泥沙中。
王长乐捞起一片,鳞片呈深墨绿色,边缘有细小锯齿,质地坚硬。
旁边有牲畜腿骨,从断裂面判断,时间不超过两三日。
至此,王长乐再无犹疑。
水下确有大型凶兽潜伏,且不止一头。
西夏果然藏了水鬼这一手,看这喂养痕迹,袭击很可能就在今夜!
王长乐上了岸,真气蒸腾,湿衣干透。
回到岸上时,潼津城头已经点了灯,粗略估摸了时间,应是晚上七点左右,已经有巡哨的了。
城内大军云集,王长乐的一举一动都牵动无数视线,西夏在潼津城内必有暗桩眼线,大规模军队异动,绝对瞒不过他们。
虽然城内动不了,但可以动城外啊,靖武军的水师可是有相当一部分还在战舰上呢。
王长乐直接联系上了靖武军水师统制,将水下发现和猜想一一道明。
众水师统制个个呆若木鸡,他们在黄河上严阵以待,竟没有察觉到凶兽的半点迹象
现在不是怪罪分锅的时候,王长乐下了指令。
让部分老旧运输船保持灯火,停在原泊位,但在船底悬挂加渔网和铁索,船舱关键位置预设了易燃物。
所有主力战舰熄了灯火,秘密分散隐蔽。
主力一分为二,分别潜行至上游五里,下游五里的预设位置,形成夹击之势。
王长乐决定以红色信号火箭升空为号,代表水下袭击开始,全军按计划反击,届时凶兽来多少死多少!!!
众水师统制血脉贲张,只觉王爷乃是天下头一号神机妙算的人物,信心十足:“末将领命,定让水鬼有来无回。”
王长乐忽然想到了什么:“哦,对了,以防万一,我给你们弄了点新炮”
一道道黑影在夜色中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潼津以西数十里,西夏中军大营。
主位上坐了一人,乃是西夏伪帝李元昊心腹大将,征东先锋元帅——赫连勃。
赫连勃年约四旬,身材魁梧,面如重枣,一部虬髯更添威猛。
他出身西夏党项贵族,勇力过人,但性格极度自负骄横,尤其看不起秦人,认为他们只会守城耍诈,不堪一击。
对于白日精锐折损,他虽恼火,却依旧不以为意,只道那姓王的走了狗屎运,箭法准了点。
“哼,王长乐?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仗着几门破炮,侥幸胜了一阵,就真以为自己是战神了?”
赫连勃灌下一大口马奶酒,不屑一笑:“白日让他小胜一场,沾沾自喜,防备必然松懈。今夜,本帅便要让他哭都哭不出来!让他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