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郡守府。
烛火摇曳,映照着几张疲惫、沉痛却依旧坚毅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药草味和未散尽的血腥味。厅内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刚刚击退强敌的短暂振奋,已被残酷的战损统计彻底冲散。
萧照军坐在主位,盔甲未卸,新包扎的伤口渗出些许血渍。尉迟燎原,包拯、顾凌风、李珂等人分坐两旁,皆是风尘仆仆,神色肃穆。
一名书记官正用低沉的声音念着刚刚汇总的初步战损报告,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禁军左右卫营,战前满编六万,经血战,阵亡一万八千余人,重伤失去战力者六千七百余人,轻伤不计尚能列阵作战者,仅剩三万余人。”
“江城原有守军及临时征募青壮,伤亡逾两万之众。”
“龙骧营前锋骑兵,阵亡、重伤者越两千余骑。”
“合计,我军此役伤亡,已超过五万之众”
“啪!”一声脆响,是顾凌风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他双目赤红,牙关紧咬,“三万三万禁军儿郎啊!就就这么没了!”
这些禁军将士,多是跟随顾凌风与白弈多年,是帝国核心武力的象征,更是他们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一战折损近半,这损失几乎痛彻骨髓。
尉迟燎原面色同样铁青,他带来的龙骧营骑兵也损失不小,但他更能理解众人的痛苦。他沉声道:“王爷,末将看了战报,最惨烈的城墙争夺处、城门缺口处、以及最后的反冲锋皆是禁军弟兄顶在最前。若无禁军死战,城门恐早已被破。”
包拯声音嘶哑,补充道:“禁军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纪律严明,在绝境中亦能死战不退,确是中流砥柱。寻常驻防军和新募士卒,守城尚可,但在那种强度的正面硬撼和逆势反击中,确实难以替代禁军的作用。”
他说的是事实,却也透着无奈。精锐的消耗,永远是战争中最令人心痛的代价。
萧照军闭上眼,放在膝上的手微微颤抖。那一个个倒下的身影,一声声临终的呐喊,仿佛就在眼前耳畔。这些都是大秦最忠诚、最勇猛的战士,是帝国的基石。他们的血,染红了江城的每一块砖石。
良久,他缓缓睁开眼,眼中虽布满血丝,却已恢复了冷静与决断:“将士们的血,不会白流。他们的牺牲,守住了江城,等来了援军,保住了灵州最后的希望,更挫败了耶律华直捣后方的野心。此乃国战,伤亡在所难免。”
他看向尉迟燎原:“尉迟将军,龙骧营步卒主力,情况如何?”
尉迟燎原拱手:“回王爷,我军主力近十万已抵达城外,正安营扎寨,部分辎重和先锋已入城,可随时听候调遣。另外,离州水师方面正在惊霆郡休整,待补充完毕,即可前来。”
萧照军点点头,心中略安。有了这十万生力军,加上城内残存的三万余禁军及其他部队,可用之兵重新回到了十三万以上,且核心战力是强悍的龙骧营。虽然总兵力可能仍略逊周军,但援军新至且刚刚获胜,士气绝非周军能比。
“当务之急有三。”萧照军开始部署,声音沉稳,“第一,全力救治伤员,厚葬阵亡将士,抚恤其家属。此事由包大人和李郡守统筹,务必妥善,不可寒了将士们的心。”
“第二,清点剩余粮草军械,接收援军带来的补给。尤其是箭矢、火油、守城器械等需尽快补充。城墙破损处,连夜抢修,至少要恢复基本防御功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他目光扫过众人,“研判敌情,制定下一步方略。耶律华退守,是暂避锋芒,绝非溃败。其水师仍控制江面,陆上兵力依旧雄厚。我军是趁其新退、立足未稳,主动渡江攻击?还是先巩固江城,徐图后计?”
耶律燎原道:“王爷,末将以为,我军虽获增援,但将士疲惫,且周军水师优势仍在,仓促渡江风险极大。不如暂以守为主,依托江城,休整部队,同时派出精干斥候,联络玉州方面,待时机成熟,两路夹击!”
顾凌风虽然报仇心切,但也知道尉迟燎原所言稳妥,补充道:“我军可清扫江城周边,收复一些被周军放弃的县城,扩大防御纵深,并搜集情报。”
包拯沉吟道:“下官认为,军事行动之外,还需关注黑水等地方向战事。若三关战事皆利,甚至反扑大周境内,灵州周军将孤立无援。”
萧照军认真听着众人的意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显然,立即大举反攻并非上策。巩固胜利果实,恢复战力,同时等待玉州水军两线施压,才是当前务实的选择。
“诸位所言甚是。”萧照军最终决断,“传令:全军转入休整与战备状态。以龙骧营为主力,接替最紧要的城防。禁军残部撤至二线,抓紧时间休整。多派斥候,严密监视周军动向,尤其是青沙郡和江北。”
“同时,八百里加急,将此处战况及我军方略奏报陛下,并询问其余各地最新战况。”
“至于下一步反攻”萧照军目光坚定,“待我军恢复元气,摸清周军虚实,并确认局势明朗之后,再议不迟。”
“灵州的每一寸土地,都要用周军的血来偿还!诸位,全军休整,以待后续!”
命令下达,众人领命而去。郡守府内重归寂静,唯有烛火噼啪。萧照军独自坐着,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和城中点点疗伤营地的火光,心中那份因巨大伤亡而产生的沉重,渐渐被一股更加深沉、更加坚决的复仇火焰与责任感所取代。
江城的血战暂时告一段落,但灵州的战争远未结束。大秦终于在付出惨重代价,站稳了脚跟,握紧了反击的拳头。接下来,将是休整、对峙、谋略以及新一轮的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