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州？
朱高煦先是一愣，随即，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整个人都爆发出了一阵畅快淋漓，却又充满了悲凉与愤怒的狂笑。
“哈哈哈哈！”
“好！好一个昆仑州！”
“好一个流放！”
他笑得前仰后合，笑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笑声戛然而止。
朱高煦猛地抬起头，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阴狠地盯住了蓝武。
“你回去告诉朱瞻基那个黄口小儿！”
“孤，不去！”
“我哪也不去！我就待在这南京城里！”
他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
“他不是皇帝吗？他不是想让我死吗？”
“有胆魄，就让他亲自来，来亲自弄死我！”
“我朱高煦，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这大明的土地上！我要让他朱瞻基，背上一个千古杀叔的骂名！我看他死后，怎么去见我父皇！”
蓝武看着他这副状若疯魔的模样，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朱高煦的性子，他很清楚。
就是一头倔驴。
你越是逼他，他就越是跟你对着干，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用威胁的手段，对他根本没用。
蓝武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去反驳朱高煦的咆哮。
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掏出了那块金牌。
然后，手臂一扬，将那块沉甸甸的金牌，直接扔向了朱高煦。
朱高煦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金牌入手，那冰冷而又熟悉的触感，让他整个人都为之一颤。
他低下头，看着掌心那块在夕阳下闪烁着光芒的金牌，看着上面那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
如朕亲临。
这是他父亲，太宗文皇帝的御赐金牌。
“王爷。”
蓝武的声音，在此刻响起，平静而又沉重。
“你还记不记得你的父亲？”
朱高煦的身躯，猛地一僵。
“你是愿意就这么被软禁在这王府之中，每日饮酒舞刀，像个废物一样，蹉跎一生，最终烂成一滩扶不上墙的烂泥？”
蓝武向前踏出一步，话语如同重锤，一下又一下地，砸在朱高煦的心上。
“还是愿意像你的父亲一样，走出去，去一片无人踏足的土地，用你手中的刀，去开疆拓土，去建立一番真正属于你自己的不世功业？”
蓝武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振聋发聩的力量。
“汉王！你到底，想选哪条路！”
蓝武这一声大喝，如同平地惊雷，在空旷的演武场上轰然炸响。
朱高煦那魁梧的身躯，不受控制地一哆嗦。
他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了血色。
但他依旧固执地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用一双充血的眸子，死死地盯着蓝武。
那里面，有愤怒，有不甘，有屈辱，唯独没有屈服。
蓝武看着他这副样子，摇了摇头。
跟头犟驴似的。
“王爷，你不用回答我。”
蓝武的腔调，重新恢复了那种让人火大的平静。
“我只是来告诉你一个事实。”
“就算你不去，陛下，也不会杀你。”
朱高煦闻言，脸上浮现出一丝夹杂着自嘲与怨毒的冷笑。
不杀我？是怕背上千古骂名吧！
蓝武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不紧不慢地开口。
“不是因为怕背上骂名。”
“而是因为，有我蓝武在。”
“只要我还没死，你就永远也做不了乱。一个掀不起半点风浪的汉王，杀了，只会脏了陛下的手。”
这番话，比任何羞辱都来得更加伤人。
它直接否定了朱高煦作为一名武将，作为太宗皇帝之子，最后的那么一点点尊严与价值。
朱高煦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仿佛一头被激怒的公牛。
蓝武却对此视若无睹，他只是伸出手，指了指东方。
“王爷，你身为朱家血脉，身为大明宗亲，难道眼界就只有这紫禁城里的一亩三分地吗？”
“太祖皇帝的儿子，孙子，都能去海外就藩，开疆拓土，建立不世之功。”
“你亲弟弟，赵王朱高燧，如今在吕宋，日子过得难道不比你在这南京城里舒坦？”
“他每年给朝廷送回来的金银香料，都快把应天府的仓库给堆满了！”
蓝武每说一句，朱高煦的脸就难看一分。
这些事情，他何尝不知道。
可知道，不代表他能接受！
他是谁？
他是太宗皇帝最勇武的儿子！
那些人，凭什么能出去？
就凭他们没有自己这份战功，没有自己这份野心？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朱高煦终于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为何他们都能去，你汉王就不能去？”
蓝武反问。
“为何你就只盯着大明皇帝这个位置不放？”
“你是在为你自己争，还是在为你那点可笑的执念争？”
蓝武说到这里，却也不愿再多说。
他看着朱高煦那张因为各种情绪交织而扭曲的脸，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跟一个活在过去的人，实在是没什么好掰扯的。
他摇了摇头，转身就准备离开。
“话，我已经带到了。”
“王爷，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我这几日，在南直隶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办，等过几天，我再过来听你的答复。”
说完，他便迈开步子，朝着演武场的出口走去。
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他就是要让朱高煦自己一个人待着，让他自己去想，自己去纠结。
有些决定，别人逼是逼不出来的，只能靠自己想通。
而也就在蓝武的脚即将踏出演武场的那一刻。
身后，一道沙哑干涩，仿佛许久没有说过话的声音，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
蓝武的脚步，顿住了。
但他没有立刻回头。
成了。
朱高煦站在原地，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挣扎。
过了许久，他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再次开口。
那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若是……孤同意了。”
“什么时候走？”
蓝武心中一动，这才缓缓转过身。
他看着那个依旧赤着上身，手扶长刀，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
“时间不定。”
蓝武的回答，简单而又直接。
“南京船厂的宝船，随时可以调用。
通往昆仑州的航路，这几年也已经很熟练了。”
“你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