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出租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引擎声突突作响。
柳蔓蔓靠在陈淮安肩上,胸脯还在微微起伏,刚才那场闹腾的余怒未消。她咬着下唇,恨恨道:“柳如眉那个老贱货,真是把不要脸发挥到极致了!她自己做的那些龌龊事,桩桩件件比谁都脏,现在倒有脸把屎盆子往我头上扣!”
她越说越气,声音在狭窄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我是有错,我认!可她呢?她要是真想跟你好好过日子,能管不住自己裤腰带,这么快就急吼吼地找了野男人?哦,现在是发现那野男人不如你有本事,捞不着好处了,又想回过头来吃你这棵回头草?天底下的美事,难不成都得紧着她柳如眉一个人?她算老几啊!”
“行了,”陈淮安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叼在嘴上,划亮火柴点燃,橘色的火苗照亮他半边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深深吸了一口,“跟这些人置气,不值当。气坏了自己,他们才高兴。”
柳蔓蔓安静了片刻,又忍不住抬起头,眼中带着担忧:“你说我那不要脸的爷奶,会不会真没完没了,跑来跟咱们要钱?他们那德行”她扯了扯旁边一直默不作声的柳香香,“小妹,你说是不是?他们干得出来吧?”
柳香香被突然问到,愣了一下,小声“呃”了一下,才点点头,声音细细的:“姐,我觉得有可能。他们要是捞不到好处,怕是不会轻易罢休的。”
陈淮安从鼻子里哼出一声轻笑,弹了弹烟灰:“他们要,我就得给?天下没这个理儿。这事儿用不着你们操心。”
三轮车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行驶了一阵,最终停在了南城区店铺门口。卷闸门半开着,里面透出灯光,还隐约传来游戏厅里年轻人亢奋的叫喊声。
把柳香香放下,叮嘱她早点关门休息后,三轮车调转方向,朝着家的方向疾驰而去。
回到家,柳蔓蔓鞋也没换好,就径直冲进厨房,手脚麻利地开始给大锅添水烧洗澡水。等到两人都洗去一身疲惫和晦气,刚换上干净睡衣,院子里就传来了柳成才(二勇)的大嗓门:“姐夫!姐!开门呐!”
陈淮安披了件外套走出去,拉开院子的大铁门。门外,胡凤英领着一大帮娘家亲戚,脸上堆着笑:“家这么大,又不是住不下,去旅馆花那冤枉钱干啥?都是自家人,挤挤暖和!就过来了。”
陈淮安目光扫过胡家这一众面带好奇与些许拘谨的亲戚,点了点头:“那晚上就挤挤吧。进屋。”
走进灯火通明的客厅,陈淮安朝卧室方向提高声音:“蔓蔓,你妈他们来了!”
“不用起来不用起来!”胡凤英连忙朝着卧室门摆手喊道,“你睡你的!明儿还得起早去店里忙活呢!烧个热水而已,你老娘我还动不了手了?”她一边说,一边弯腰去开鞋柜,随即皱起眉,“淮安,家里拖鞋不够啊?这老些人呢。”
“直接穿鞋进来吧,地脏了明天再擦。”陈淮安走到电视柜旁,拿出茶叶罐和一套干净的玻璃杯,开始沏茶,随口问道,“我们走了以后,那边没再闹吧?”
“你说呢?”胡凤英一边招呼着自家姐妹、连襟、侄子侄女们找地方坐,一边撇着嘴道,“那老不死的还想跟我摆婆婆谱,想从老娘手里抠钱?做梦去吧!还以为现在是没分家那会儿呢?老娘可不会再让着她!”她转头指派儿子,“二勇,带你俩表妹去厨房,再烧两锅热水,让大家伙都擦洗擦洗。”
“拖鞋就这些,凑合吧。”胡凤英看着有限的几双拖鞋说道。
她的小妹胡凤桃连忙摆手:“姐,没事,我们穿袜子就行,别把地弄脏了。”她小心翼翼地踩着光洁的瓷砖地面,眼睛却忍不住四处打量这客厅的装潢。
乳白色的墙面,亮堂的吊灯,木质的家具看起来就不便宜,沙发还是软包的!她心里暗暗咂舌,难怪二姐这么护着那个“不检点”的闺女这老柳家的前女婿,家底也太厚实了!
这房子装修得,比她们县里最好的商场还气派。换做是她闺女能找到这么阔绰的主儿,她肯定也护着啊!看看,蔓蔓跟了这人才多久,一家子就从土里刨食的,变成正经城里人了,这翻身翻得可真叫一个快!
“脏了就脏了,拿拖把一拖就干净了。”胡凤英嘴上这么说,脸上却不由自主地带出点自豪的神色,“小妹,我还没问你呢,你男人这回咋没一起来?”
“他哪能走开呀!”胡凤桃收回打量的目光,“我家可不像大姐三姐家,孩子都小。我家那几个半大小子在家还得上学呢,我这一走,谁给他们爷仨做饭?”
“都站着干啥?坐呀!”陈淮安提着热水瓶,给一个个茶杯里注上开水。
胡凤英的大哥胡永刚搓着手,有些局促地笑:“你家这弄得也太亮堂太干净了。我们都是乡下泥腿子过来的,怕给你坐脏了。”
“瞧您说的,”陈淮安转过身,从电视柜抽屉里拿出一条没拆封的华子烟,撕开包装,挨个递过去,“谁还不是泥腿子出身?家具就是给人用的,坐脏了洗洗就成。”
胡凤英看着陈淮安忙活,催促道:“淮安,你别忙活了,赶紧去睡吧!明天你还得早起,这边我来张罗就行。”
“没事,没事。”
“行了行了,听我的,去睡!他们又不是外人,用不着你在这儿陪着。”
又闲聊了一阵,等大家都简单洗漱完毕,安排好住处——胡凤英母女住陈欣的房间,其他女眷住陈月的房间,男人们则在楼下房间里面——陈淮安这才道了声晚安,回到自己卧室。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柳蔓蔓背对着门躺着,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还没睡?”陈淮安一边脱外套一边问。
“睡不着,越想越气。”柳蔓蔓的声音闷闷的。
“你气性可真不小。”陈淮安坐上床。
“你就不气?”柳蔓蔓撑起身子,“本来是大哥的大喜日子,多好的事儿,硬是让柳如眉那个贱人给搅和得一地鸡毛!想想我就火大!”
陈淮安摇了摇头,躺了下来,拉过被子。有什么可气的呢?当对一个人彻底失望,连恨意都变得稀薄后,她的一切举动就再也无法牵动真正的情绪了。上一世,在他生命尽头那一刻,对柳如眉或许还有残留的恨,但这一世,看着她日子越过越糟,而自己蒸蒸日上,这本身就是最解气的报复。
“对了,”柳蔓蔓忽然想起什么,凑近了些,“你没安排我妈他们住你二闺女房间吧?”
“没有。让她们住欣欣和月儿的房间了。其他人楼下凑合一下,挤得下。”
柳蔓蔓松了口气,重新躺好,嘴里还是忍不住嘀咕:“我妈也真是的,住旅馆能花几个钱?非要把一大家子都弄到家里来,多不方便”
“你妈那抠门性子,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陈淮安打了个哈欠,伸手关掉床头灯,“睡吧,明天店里还有一堆事呢。”
黑暗笼罩下来。过了一会儿,柳蔓蔓柔软的身体贴了过来,手指在他睡衣扣子上打转。
“你不来吗?”她声音里带着一丝刻意的甜腻。
“来什么?刚才不是才”陈淮安有些倦意。
“大夫不都说了嘛,”柳蔓蔓的气息拂在他耳畔,“次数多了,总能怀上的”
“好了,我的姑奶奶,”陈淮安捉住她不老实的手,带着困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敷衍,“别闹了,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