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喝点，真够了！”陈淮安伸手轻轻挡住黄海波递来的酒瓶，他目光落在对方脸上，压低声音：“之前我托你媳妇去办的那桩事，可都办利索了？”
黄海波立刻放下酒瓶，点点头：“师父放心，都照您的意思办妥了。”他边说边从内衣口袋小心地掏出身份证，“家里几口人的户籍，全都按新身份改好了，给村支书送了五百块钱的礼，才给办好的呢。”
陈淮安接过身份证，指尖摩挲着光滑的表面，照片是黄海波的、地址和他的身份证号码也全部都变了，微微点点头。
他暗这案底是绝不能背的。眼下或许不觉什么，可谁能预料将来牛牛或者他下一代会不会想走考公、当兵的路子？
说到底，许多人当初走上岔路，未必是本性多坏，更多是像海波这样，因为不懂法，或是为生活所迫，一步踏错，就背上了这甩不掉的污点。
在陈淮安看来，一人做事一人当，犯罪受罚是天经地义。可一想到这污点可能要子孙三代来承担，确实有些说不过了。
父辈的过错，凭什么要让前途本应一片光明的孩子来承受后果？
或许现实就是如此残酷。
国家人口众多，政审这一关自然是宁严勿宽。
那么多身家清白、根正苗红的青年，选拔单位何必非要冒风险选择一个家庭有污点的？
当然，若是通敌卖国之类的大罪，他绝无二话——那等行径已触及底线，其家庭教育、思想导向实在令人无法信任。
可海波这事儿唉。
如今这改头换面，无非是寻求一点心理上的宽慰，像鸵鸟把头埋进沙土。
陈淮安比谁都清楚，若牛牛将来真要去那些需要严格审查的单位，这点手段在国家的火眼金睛面前，恐怕无所遁形。
想到这里，他心底泛起一阵无力与酸楚，这世道，想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竟是这般艰难。
“师父，”黄海波见他神色凝重，也是有些无奈，错就错了，他也认了，就是不知道师父为什么在乎这些？“车子那边有信儿了吗？司机师傅们都找齐了没？”
陈淮安收回思绪，深吸一口气，“都安排妥了。初三那天我特意去拜访了郭厂长，总算订下了六辆大货车。他说估计再等个把月就能到位，到时候直接跟我联系。司机也好办，我从原先厂子里挖了几个经验足、靠得住的老师傅过来。”
黄海波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几分，“您直接把厂里的骨干都挖来了？周成才那个小心眼的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得跳脚？”
“管他气不气，”
“我倒是听说，那家伙最近上蹿下跳，好像还想把咱们那老厂子整个承包下来？”
陈淮边摇了摇头。
过年期间和郭家铭私下喝酒时，两人就详细聊过这事。
据他了解，这根本算不上真正的承包，更像是一种试探性的“公私合作”。
周成才那点家底，他再清楚不过，哪拿得出真金白银？无非是靠着些关系和门路，想空手套白狼，把轧钢厂的管理权抓在手里，搞所谓的“自负盈亏”罢了。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厂子要是真落到周成才手里，怕是离彻底垮掉不远了。
那家伙搞关系、吃吃喝喝是一把好手，可要说正经经营企业、管理生产，简直是门外汉。
思绪不由得飘回上一世。若非后来上级单位果断介入，强力整顿，厂里那几百号跟着干了一辈子的老职工，退休后的生活哪能有那般安稳的保障？
如今市里财政捉襟见肘，每个月还要给这个不断亏损的大包袱输血，想必早就不胜其烦。
如果有人愿意主动接手这个烫手山芋，上面恐怕是求之不得，正好顺势卸下担子。想到这里，陈淮安对老厂子和那些老工友的命运，不禁生出几分忧虑。
“电话的事儿你得抓紧去申请，”陈淮安从纷乱的思绪中挣脱出来，还是摇了摇头，和他也没有关系了，他也没有那个能力去承担厂子里面那么多人的生计问题。
车到山前必有路，下岗浪潮本身就来了，之前因为下岗的事情，各地都闹得那么凶，可是最后呢？这日子该怎么过，还不是一样，不能说下岗了，就没有活路了。
“别等到宿舍都盖好了再动手，那时候就耽误事了。直接用咱们公司的执照去办。”
黄海波略有迟疑：“可师父，咱们公司是在市里注册的，在省城这边也能申请吗？”
“没问题，”陈淮安肯定地点头，“就跟他们说这是咱们公司设在省城的分部，把公章带过去，手续齐全就行。”
“成！那我明后天就去邮局跑一趟，把这事落实。”黄海波爽快应下。
“嗯，”陈淮安补充道，“还有公司的名片，也得抓紧时间设计印刷，业务开展起来，这些门面东西少不了。”
黄海波连连点头，把每一项嘱咐都记在心里。
陈淮安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了些，带着关切：“你媳妇和孩子呢？回老家了吗？”
“还没呢，”黄海波答道，“打算后天一早就动身回去，牛牛不是快开学了嘛，不敢再耽误了。”
“没想着让他们娘俩就留在你身边？”陈淮安看着他问。
黄海波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眼下我这头的情况还不明朗，官司的事还没彻底了结，他们留下来我心里不踏实。还是再等等看吧。”
“那就再等等，稳妥些也好。”陈淮安理解地点点头，“我今晚就坐车回去，这边暂时没什么要紧事。等郭厂长那边车子一到，我立刻再过来。你手头的钱还宽裕吗？办事别亏着自己。”
“够用的，”黄海波连忙说，“您年前给我的那几千块还没花完。过年期间就是给王律师、秦主任他们送了些节礼，前后花了大概两三千。”
“嗯，心里有数就行。钱不够了随时跟我开口。”陈淮安最后叮嘱道，“办公要用的桌椅、文具、单据这些，该置办的就陆续置办起来，别等到开张了再手忙脚乱。尤其是货运单，那是咱们吃饭的家伙，格式、内容都得提前琢磨好，印得正规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