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他自己,在她的小意温柔中迷失了自我,这如何能不让他愤怒,如何不让他感到彻骨的心寒。
然而此刻,什么都比不上找到她更重要,只要找到她,他要好好问问。
何要一次次戏耍他,明明让他以为触及可及她的心,转眼却将他弃如敝履般丢弃。
他心里在清楚不过,刚开始她跟着他不过是形势所逼,就连她叔父也不过是自己逼她就范的手段而已,甚至初到燕州时,她的内心依然是抵触。
但那半年的耳鬓厮磨,浓情蜜意难道全是虚假的演戏?
他几乎可以说,只差没将自己的心掏出来给她看。
可是换来的却是什么?
握紧的拳头咯吱咯吱地响,恨意如潮,恨不能噬其血肉。
想当面质问她:你连怀胎十月的骨肉都能够说不要就不要,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到了晚间,文心阁书房内,灯火通明。
裴砚之双眸紧闭,底下武阳低声回禀道:“老夫人护送主母的军队出了燕州地界后,一路向南,直至到了护城河之后,夫人登了船后,便不知所踪了。”
“只有这些?”
克制威压的声音响起,武阳后背不禁冷汗涔涔,连忙继续道:“我们已经查到夫人登船的记录,正逐一核查。”
“世子呢?”直到这个时候,裴砚之才想起他这个儿子,回府至今,一直未得见。
武阳道:“世子前些日子带兵去剿匪了,估摸着明日便可归来。”
裴砚之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武阳离开时悄悄看了眼主公的脸色,回来到现在,除了小公子,他谁都没见。
就连军师一直嚷嚷着见主公,都被他挡了回去。
他心知主公这个时候,定然是痛到了极致,在府里的这半年。
他亲眼看到主公是如何将夫人捧在手心,恨不得时时刻刻带在身边。
而如今夫人走了,抛下主公和小公子走了!
掩上房门,他低低叹了口气。
往后可如何是好啊。
他几乎能预见,若今后没有夫人的日子,他们这些下属的日子该有多煎熬。
主公又要如何度过漫漫长日。
第二日一早,奶娘便将小郎君抱了过来,许是一夜梦里全是的身影她,再看到孩子时,薄唇抿成一线,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小郎君已经快三个月了,已经可以翻身,嘴里止不住的咿呀咿呀的叫唤,模样甚是可爱。
奶嬷嬷教了他如何抱住,怎样扶住孩子的头,小郎君睁着葡萄般的大眼。
忽然伸出粗嫩的小手拍在裴砚之的脸上,力道虽轻,却将奶娘和奶嬷嬷吓了一大跳。
裴砚之并未动怒,反而捏住他的小手,眉眼难得的柔和了下来。
低声道:“倒是跟你那狠心的娘亲一样,这么爱打人。”
说完拉过他的小手,轻轻地捏了捏,小郎君似乎是觉得有趣,咯咯地笑了起来。
屋子里顿时一片温馨,奶嬷嬷见君侯并未动怒,小心道:“侯爷,小公子如今还未取名?您看……”
名字他早已在汉中便想好,“就叫裴清河,你父亲行军一生,盼得不过是天下和乐、万民安康。”
奶嬷嬷大喜道:“小郎君如今有名字了,得赶紧将这个消息告诉老夫人。”
裴砚之面色淡了淡,最终也并未说什么,只是道:“从今往后,小郎君便养在文心阁,孤亲自抚养,任何人不得插手。”
奶嬷嬷怔住,随即连忙应声。
她们这些下人,都以为侯爷会将小郎君给老夫人抚养,没想到的是侯爷竟要亲自带在身边。
想到昨日府中下人议论的流言,噤声不敢多话。
用过早膳,奶娘便将小郎君带了下去,武阳来报说是世子回来了。
……
裴行简还在路上时,便听说父亲回来了,想到此,他一路疾驰而归。
甲胄都未换下来,便直奔去了文心阁。
见到父亲时,俊朗的面容上依旧是威严凛赫,不怒自威,只是周身的气压低沉得骇人。
见他进来,也并未觉得奇怪。
只问:“听说你去剿匪了?”
裴行简行礼后方道:“是,儿子还未恭贺父亲大胜归来。”他自是早已知道父亲不日便会在洛阳登基称帝。
看着父亲面上毫无喜色,他心中已隐约猜测到几分,于是道:“父亲,何时启程前往洛阳?”
裴砚之负手而立,闭了闭眼,“孤还未找到她,如何能安心去洛阳。”
裴行简脱口而出道:“不是说夫人是和您有契约在先,期满她才离开的吗?”
裴砚之猛地睁开双眼,转身看着他道:“这消息你是从何而知的?”
裴行简见父亲好似不知道此事,心里一慌,莫非并不是这样?
他解释道:“夫人离开的那几日,我便问了祖母,祖母将那封您拓印的印章给我看了,上面写的一年之期。”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裴砚之坐在那里,终于明白了,她当初非要自己印下君侯大印,原来早就在做准备了。
当真是筹划得周全啊。
先是假借他粮草之困,再用孩子相协,再用那张拓印,每一步都走得极其周密。
裴行简望着父亲悲怆的神情,瞬间懂得了那份痛苦。
得而复失的滋味,他曾经也尝过。
父子二人爱上同一个女子,而那女子却从未将他们放在心上——这是何等的讽刺与痛楚。
尤其当他看见一向高高在上的父亲,竟在自己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姿态,心中涌起的并非报复的快意,而是一种难言的震动。
即便刚得知纪姝离去时,他也百思不解:为什么?父亲明明那样珍视她,不惜与亲生儿子反目也要留她在身边。
她却抛下一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