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然知晓裴行简不是他亲生的,甚至在书中详细记载了他那短暂的四十几年里,并没有其他的子嗣,唯有裴行简这个儿子。
倒是裴行简与魏蘅成婚后,为了子嗣,广纳后宫,倒是比他这个老子倒是能干多了。
而那魏蘅,便在后宫无尽的争斗中沉浮,最终成了赢家。
烛火在帐幔下投下晃动的影子,裴砚之轻抚她的后背,声音沉缓:“若是你腹中有了我们的孩儿,哪怕只是女儿,我必然视若珍宝。”
纪姝猛地抬眸看向他,微微挣脱开身子,支起道:“那若是男孩呢?”
见她神色认真,裴砚之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莹润的脸颊,上前忍不住捏了捏。
才道:“你想要孤说什么?”
纪姝顺着姿势照旧躺在他的怀里,喃喃道:“没什么,只是好奇。”
“你若是生的女儿,便是孤的掌上明珠,但你若生的是男孩——”
“行简毕竟是燕州世子,一直以来并无过错,性子虽有些不够坚韧,但孤也还算是满意。”
“我并没有想要废除他的意思。”
果然,这样权势在握的男人总是清醒得近乎薄情,不管是对于任何的事,都有他自己的权衡,她本不期待他的任何承诺。
只是单纯的好奇,若真的有血脉相连的骨肉,他会如何决择。
这答案,意料之中。
裴砚之垂下眼睑,见她不说话,还以为心中不满,毕竟她还年轻,按照他们这样频繁的房事,有自己的子嗣再是正常不过。
但终究一码归一码,除非行简他犯下了不可饶恕的过错。
“你是行简的继母,我知你不愿见到他,见到也会不自在,这次你就在府里好好等着我归来,不要乱跑,也不要出府,等着我来接你,可好?”
裴砚之勾起她的下颌,目光直直地看向她眼底深处,纪姝忽然一笑,伸手环住他脖颈。
“你放心,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府里乖乖等你回来。”
或许是因为离别在即,心中最多的便是对她的不舍,害怕她心里郁闷,藏着有心结。
这才将府里隐秘之事告诉了她,无非是想要安她的心,仅此而已。
秋深露重,寅时刚过,天还未亮,便听到外边传来隐约的声音。
纪姝勉强睁开眼,挑开帘子便见到屋内已经点燃了烛火,裴砚之正立在镜前穿戴着甲胄。
见他高大的身躯立于镜前,武阳在身后捧着需要穿戴的护腕,腰带等物。
纪姝愣住,这才惊觉今日是他出征的日子,她侧躺在床上就这么看着他,一件件穿戴好。
心中莫名地泛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她知道那是离别的酸涩。
她背过身,不再去看。
此时裴砚之还不知道她已经醒了,见穿戴妥当,他瞥了眼床榻,吩咐武阳道:“你先出去,孤稍候就来。”
“是。”
裴砚之步沉如铁地往床边走来,见她还依然熟睡,不愿将她吵醒。
只俯身亲了亲她的发顶,深深地看了她最后一眼。
哪怕再是不舍,也该走了。
纪姝确认他走后,望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心中却是难掩的寂聊。
她抚了抚手臂,忽然发现拇指上竟套着他常年佩戴的玉扳指。
型号不知大了多少,纪姝抬起来细看,上面的纹路温润细腻,绝非俗物。
他这是想让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着他啊,满腔的情绪不知如何表达。
只不过一晚上而已,她心里想道。
不知过了多久,听见门外传来侍女的声音。
“你刚刚看到没,君侯方才真是威风凛凛!”
“可不是,老夫人都亲自去送了,这一仗打完,说不定咱们呐,就不能直呼君侯了。”
“那是,那是。”
纪姝怔怔地躺在床上,下一刻便忽然起身,只穿着一身里衣,从屏风上扯过大氅裹紧,就这么推开门走了出去。
惊得在门口洒扫的侍女惊呼出声,见是夫人,急忙欲要行礼。
等起身一看,人已经没了影子。
纪姝快步穿过走廊,越走越快,越走越急,裹紧的披风飞舞了起来。
她知道这时候多半人已经走了,急忙从东苑的藏书阁跑去,从楼上能望见军队经过城外的路。
一路急匆匆的跑上楼,凭楼而望,只见车马渐动,城外的十万大军静候。
晨光未启的昏暗中,只能隐约看见裴砚之在前,他那昂藏的身躯极为醒目。
望着他披甲远去的背影,纪姝死死的攥着手中的那枚扳指,心口就象缺失了一块东西,秋风灌进来空落落的发凉。
她抬手摸了摸脸颊,不知何时,竟已落下泪来。
……她是在难过吗?
为什么?她一遍遍问自己。
……
七日后,纪姝伏在榻边,春枝轻拍着她的背。
急道:“夫人,这可如何是好啊,老是这么吐也不是办法,还是请郎中进府来看看吧。”
纪姝起身抬手止住了她要说的话,待胸口那阵翻涌上来的恶心平息下去后。
“不行,这才隔了多久,再请郎中进府,哪怕你觉得没什么,老夫人那里也定然瞒不住!”
“可是……自从君侯走后,您这几日吐得愈发厉害,吃下去的几乎全吐了出来。”
她接过春枝倒来的水,半倚靠在软榻上,眉宇间尽是怏怏之色,这样下去确实不是办法。
裴砚之已经去了七日,还未到汉中,眼下离开便是最好的时机了,她捏着垂落下来的扳指。
“枝儿,收拾一下,稍后随我去福寿苑。”
福寿苑内。
此时裴夫人小憩方醒,正在用午点。
闻言纪姝求见时,面色闪过讶异之色,她这婆母,从来没有给纪姝立过规矩,也没有晨昏定省那一套。
便吩咐书桐道:“快将她请进来。”
裴夫人瞧见她一进来,打量了一番,观她面色透着苍白,似乎是身子不适。
皱了皱眉道:“今日怎的过来了,如今天色渐凉,出门要该披件披风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