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天空低垂,细密的雪末开始飘洒。马车碾过积雪,发出吱嘎的轻响,车厢随着路面微微摇晃。
琴叶将厚重的毛毯裹紧了些,又将另一条毯子仔细盖在还维持着五岁样貌的童磨身上。
“冷吗?”
童磨还未回答,车厢外赶车的受蕴已经大喊道:“好冷哦,琴叶。”
这几天的相处琴叶已经充分了解受蕴的性格,超级的孩子气和粘人,如果不回应它,它会一直说下去。
童磨无语凝噎:“你是血鬼术,还能感受到温度?”
受蕴回答地理直气也壮,“当然了。”
琴叶笑眯眯地提高音量,“受蕴,雪还在下吗?”
“还在下,”它回答,晃悠着双腿,使用血鬼术为马匹挡着天空飘落的雪花。
“辛苦了。”
受蕴立马回应,“一点都不辛苦,能为琴叶赶马车我很开心。”
它一向嘴甜。
忽得,小御子头转向右前方,它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屋内的童磨同样察觉到这熟悉的气息,咦了声,“猗窝座阁下,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猗窝座?”
“是我的下级,”上貮笑眯眯地回答,“最强的鬼,被称为上弦。眼睛里面会刻着数字。”他伸出小手,开始一个一个数。
“上弦之壹,是黑死牟阁下。他很强,活了很久,”他说着想起久远的事,这是被他忘在脑后许久,“对了,那个叫时透的,好象是黑死牟阁下的后代呢。”
“哈?”琴叶呆滞。
“恩,不会有错,虽然已过去数代,但是血肉中的气息是相同的。但是,已经很淡薄了,想必再过几百年,就会彻底消失吧。”
“会消失吗?”她并不知道这种事,有些惊讶。
童磨浅浅一笑,“恩,血脉的气息会一代代变弱。”
“是嘛,”琴叶微微一笑,“那我的存在有一天也会从这个世上彻底消失呢。”
他侧目默然。
“要一直记住我哦,童磨大人。”
她的笑容很美丽,坦然地接受着,不为此伤心亦或者遗撼。
“上弦之贰,就是童磨大人呢,”她道,“好厉害。”
童磨缓慢的接话,“恩,是我。”
“上弦之叁呢?”
“是猗窝座阁下,”他凝视着面前之前,轻声回答。
“他是个什么样的鬼呢?”
“他是个只知道打架的下级,脑子里只想着变强,找强者战斗。”
“童磨大人?”她叫道,“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开心的样子,是不喜欢这位下级吗?”
他摇头,收起脸上的神色,提起嘴角,“没有哦,虽然他不太喜欢我,但我不讨厌他。我们是珍贵的同伴,应该互帮互助。”
他往下说,“上弦之肆,是半天狗。能分成好几个分身,每个分身都有不同的情绪和能力,要找到本体很费事。”
琴叶听着觉得很耳熟,“和御子一样吗?”
童磨还未说话,外面的受蕴不开心地反抗起来,“我是独一无二的,他们情绪单一,我不是!”
琴叶赶紧道自己懂了,并称赞受蕴的确独一无二,很是厉害还会赶马车。
它开心。
“上弦之伍是玉壶。我和他是很好的朋友,但是还是不要遇到他比较好,”童磨机智的没有说出玉壶差点把伊之助吃掉的事。
“上弦之陆,是我去花街捡到的。”
琴叶注意到一个词,碧瞳眯了下,“花街?”
“你听我说。”
“我在听啊。”
“是这样的”
“哪样啊”
童磨挪动又挪动身体,脑中浮现很多不能说的往事,他努力微笑,疯狂转动大脑查找能合理的理由。但找来找去,都是不可言说。
直接的:我是去吃人的;委婉的:我是去拯救人的;辩解的:她们太可怜了,我是为了让她们早早解脱。
“我有时会去花街解救苦命之人,那也是个雪天。他们是一对相依为命的兄妹,妹妹被烧的只有一口气,我就给予他们那位大人的血,拯救了他们。”
他选择委婉之言。
琴叶沉浸入上六兄妹的悲惨之中,不再询问‘花街’之事。童磨瞧着,觉得自己应该开心,但他就是有点不开心了。
“总之,”他磨磨蹭蹭地总结,“除了黑死牟阁下需要特别注意,其他的,都还好。”
可惜琴叶并未察觉到他那点小心思,有些忧伤道:“真是太苦了。”
天快亮了,马车晃悠悠地驶进镇子。受蕴不能出现人前,换童磨出去。不大一会,就到了间旅馆前。
琴叶落车动动有些发麻的腿脚,瞧见不远处有卖烤红薯的摊子,顿时眼睛一亮,小跑过去。
“这么早就出门了啊,”摊主是个中年男人。
“恩,您也很早,”她挑了个最大的。
“养家糊口,”刚摆摊就开张,摊主很是高兴,手脚麻利地包好递过去,还摸了零。
琴叶笑弯了眼,“谢谢。”
童磨站在不远处将一切尽收眼底,琴叶双手握着热腾腾的红薯,高兴地跑到他的跟前,举起红薯晃着和他分享刚才的好事,“摊主说我是第一个客户,给我便宜了哦。”
她剥开红薯皮,咬了一口,很甜很甜很好吃。兴高采烈地又咬了一口,忽得有些遗撼感叹,“可惜你不能吃呢,”
童磨没有说话,只是凝望着她。雪花落在他乌黑的发梢和肩头,也落在她的肩头发梢,他的眼中清淅地映照出琴叶捧着红薯惋惜的脸。
忽然,他微微倾身,低下头,就着琴叶的手,咬下一大块红薯。味同嚼蜡的红薯,入口很甜。
“你…”琴叶猝不及防,惊得手足无措,下意识地就想把红薯拿开,“你不能吃这个。”
鬼不能吃人的食物。
童磨已经直起身,咀嚼着、然后咽了下去。他看着惊慌的琴叶,脸上绽放出一个快乐的笑容,带着种做了恶作剧得逞后的孩子气。
“恩,”他点点头,语气轻快,“是很甜。”
琴叶紧张地追问:“你没事吗?身体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童磨摇头,“没事的。”
琴叶看着他确实没有任何不适的样子,高高悬起的心才缓缓落下。没有再说什么,自己也低头,大大地咬了一口。
随后,她伸手拉住童磨的手。
“外面冷,”她道,“我们进去吧。”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