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
童磨越过桌子狠狠地抓住琴叶双臂,彻底失去所有的从容,愤怒、不甘在他体内发出尖叫:凭什么她要离开——
琴叶安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凭什么她这么冷静,既然爱他为什么不能留下,不能为他留下,留在他的身边。她的爱就只有这种程度吗?
还是她根本不爱?只是谎言,是欺骗。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童磨不能接受,眼底似乎藏着一丝被深深刺伤的痕迹,他问,“留在这里不好吗?我可以给你一切!最好的食物、最美的衣服、最华丽的珠宝!”
琴叶静静地听他说完,脸上没有出现丝毫的动摇。她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温柔,可此时不亚于最锋利的刀。
“童磨大人,”她告诉他,“您给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牵着伊之助的手,走在普通的街道上。”
童磨觉得这不是问题,他可以把伊之助找回来,于是便这么告诉琴叶。
碧瞳忽得眼神里充满了悲泯和自责,琴叶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悲伤,“我真的太没用了,没办法告诉您什么是爱。”
她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解决这绝望的困境。
爱?感情?
这到底是什么,他不懂但有自己的想法,“爱我就留下。”
“琴叶,留在我的身边。”
这就是他认可的爱。
他将她抱进怀里、紧紧抱着,告诉她他想要的东西,“我会把伊之助带回来,不要总说这些我不喜欢的话,好吗?”
琴叶被他抱的动弹不得,感觉自己快要被揉进他的身体,可尽管如此她道,“我做不到。”
“我是人,你是鬼。”
童磨脸上的神色霎时间只剩冰冷,身体象是被塞进冰球,他放开怀中人想了下找到解决的办法,“那就成为鬼吧,琴叶。”
“和我一样,获得永恒的生命,可以永远的在一起。”
“童磨大人,”琴叶开口,她没有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只是抬起眼静静地望着他,“鬼其实很脆弱。”
“会被太阳杀死,一天中有一半都是白天,并非您所说的永恒的生命。”
童磨还抓住她肩膀的手,力道不自觉地松了些,产生极强的无力感。过了几息再度开口,“没有我的允许,你离不开教会。”
琴叶沉默了。
童磨继续威胁,“难道说,琴叶想找谁帮你。”
他俯身逼近,刻意停顿,,一字一顿地强调,试图让她打消念头,“我会杀掉哦。”
“我是鬼啊。”
鬼杀人理所当然。
童磨故意恐吓,期待看到琴叶的冷静崩溃。然而,琴叶的反应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她先是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然后,她抬起头,那双碧眸中竟燃起了怒火,她忍不住生气,“童磨大人您一定要说这种话吗?”
童磨怔愣。
琴叶眉头蹙起,继续说了下去,“不要随便说这种威胁要杀掉别人的话。”
“这不是什么好习惯。”
童磨僵住。
他挥出的一拳,非但没有碰到敌人,反而陷入棉花里无处着力。杀伤力被吸收、化解,反馈给他挫败感。
泄气感席卷了童磨,他遮住了面前的眼睛,“这种时候应该害怕才对吧。”
琴叶轻轻摇头。
他疑惑,“为什么不害怕?在你眼中,我是吃人的恶鬼。”
她微微抬头,“我相信你。”
“相信什么?”
“不会吃我,”她说。
这四个字似利剑划破黑布,让光进入,可光是无法抓住的,他不解,“那为什么一定要走。”
上弦是真不明白,想不通了。
“鬼吃人。”
“我不会吃你。”
“但吃别人。”
“你并不认识他们。”
“我是人类。”
“人类比我更重要吗?”
琴叶没说话。
童磨开心的迫不及待道,“那就应该选择我。”
她摇头了。
童磨生气道,“我不是更重要吗?”
琴叶偏了偏头道,“你能不再吃人吗?”
童磨哑言。
琴叶拿开遮住眼睛的手,无奈又温柔的说,“童磨大人做不到,所以我也是一样,做不到。”
一人一鬼不欢而散,主要是鬼忐忑开心而来,生着闷气离开,一向的伶牙俐齿在此次的对话中也一败涂地。
童磨憋闷回到自己的房间,无处发泄的烦躁感在他胸腔里左冲右突,化作一声近乎孩子气的冷哼。
他径直向前一扑,毫无形象地瘫倒在铺着被褥床榻上,似乎这样能忘记刚才的受挫。静默片刻,他抬起一只手。
镜面般的碎片自虚空中凝聚、拼接,受蕴出现床边。
“过来,”童磨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明显的不快,“捶背。”
受蕴依言靠近带着十足的力量,一下下捶在童磨的背上,得到责骂,“你想锤死我?”
“”
小可怜受蕴放缓力气。
房间恢复沉默,这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让童磨更加心烦意乱。于是乎他侧过头,露出一只彩色的瞳孔,瞪着沉默的御子:“你怎么不说话?”
一看就在迁怒,“平时不是话很多吗?不是总嚷嚷着要吃掉、融为一体吗?”
受蕴捶背的动作顿了顿,它那由碎片组成的脸上扭曲后又迅速恢复,发出毫无波澜的声音,“我所说的,是您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与欲望。您此刻感到无能、挫败、束手无策,我自然……也无话可说。”
扎心,童磨感觉又被捅了一刀。
他指责,“最起码要说句安慰的话吧?”
受蕴镜面的身体开始不稳定,原本平淡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它模拟出抽噎的动作:“呜……您骂我也没用嘛……我能怎么办……”
它哭丧着脸,抽噎声越来越大,真的变成了嚎啕大哭。
童磨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哭得更烦,拧紧眉头道:“你哭什么?”
受蕴的哭声小了一些,但依旧抽抽搭搭,镜面身体因为哭泣而剧烈起伏:“我难受……呜呜……我心里难受……”
它看向本体烦躁的脸:“琴叶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啊?我不要她走!呜呜呜……”
受蕴哭得真情实感,仿佛即将被抛弃的是它本人。
童磨斜睨着这个哭哭啼啼的御子,维持住最后的冷漠和嘴硬:“走了就走了。”
“不要,”受蕴哭喊起来,挥舞着手臂象个耍赖的孩子,“我就要琴叶,我喜欢她。您快想想办法,您不是万世极乐的教祖吗?您不是无所不能吗?为什么连个人类都留不住?快想办法啊。”
童磨被它吵得头疼欲裂,让它闭上嘴,随后翻身盯着天花板。受蕴停止哭泣,学着他的样子躺在床上。
一大一小就这样并排躺着,思考着。
良久本体出声,“这就是感情吗?”
受蕴给予肯定,“是的,这就是感情。”
感情就是如此的不讲理、没有逻辑,哭不意味悲伤、笑不意味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