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回廊深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整齐而沉重,显然不是散兵游勇。廊柱间的空气开始震颤,灰尘从天花板上簌簌落下。
“至少五十人不,八十人以上的编制。”布伦希尔德侧耳倾听,脸色凝重,“而且有重型装备的拖曳声。”
赫菲斯托斯急得电子眼直闪:“那帮孙子来得也太快了!陆缈小子,你那个什么导航石要种在土里是吧?可这破回廊全是石板地,哪来的土?!”
陆缈快速环顾四周。奥丁的影像确实说过“种在任何有土壤的地方”,但沉思回廊作为金宫最古老的建筑之一,地面全是由整块的白金石砖铺就,缝隙里填充的是固化魔法胶泥,根本找不到一丝自然土壤。
托尔突然举起雷神之锤:“让开!”
他深吸一口气,锤头重重砸向脚下的石砖!
轰——!!!
雷光爆发,石砖应声碎裂,露出下面一层暗红色的夯土层——那是阿斯加德建城时用作地基的原始土壤,经过数万年神力浸润,蕴含着古老的力量。
“成了!”赫菲斯托斯竖起大拇指,“不愧是殿下,简单粗暴有效!”
托尔喘着粗气收回锤子,胸口伤口又崩裂了几分:“少废话快点”
陆缈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枚翠绿色的“世界树导航石种子”放入破碎石砖下的土壤中。种子接触到土壤的瞬间,表面立刻亮起柔和的微光,如同呼吸般明灭。
“现在需要注入‘创生’之力”陆缈看向自己的双手。
他能感觉到“种子”印记深处的那股力量——温暖、蓬勃、蕴含着无限可能性。但同时,他也能感觉到那股力量一旦释放,就如同在黑暗森林中点燃篝火,会吸引无数窥视的目光。
(华姐说相信我。
陆缈闭上眼,将意识沉入印记深处。
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调动力量去战斗、去防御、去干涉规则,而是寻找那份最本质的、赋予生命的能力。灰金色的光芒从他胸口涌出,不再是刺眼的光束,而是如同晨曦般柔和的光晕,缓缓流淌向土壤中的翠绿种子。
种子开始生长。
不是破土而出那样缓慢,而是近乎奇迹般的速度——嫩芽从种壳中钻出,迅速舒展成两片翠绿的子叶,紧接着主茎拔高、分叉、长出更多的叶片。短短三秒,一株半人高的小树苗已经亭亭玉立,枝叶间流转着细密的金色纹路,树干上浮现出若隐若现的世界树图案。
但异变也同时发生。
小树苗生长的瞬间,陆缈感到一股冰冷的“视线”锁定了自己!那不是实体目光,而是规则层面的“标记”,如同在茫茫虚空中突然亮起的信标!
“它发现你了!”精卫在意识中尖叫,“画家的感知网络捕捉到了‘创生’之力的波动!它在定位!”
仿佛为了印证她的话,沉思回廊的墙壁上,那些雕刻的符文突然开始扭曲、变形!原本规整的阿斯加德古文字,变成了杂乱无章的涂鸦和色块,有的甚至从石壁上“流淌”下来,化作一滩滩蠕动的颜料!
“污染扩散过来了!”布伦希尔德挥动断枪,斩断一束试图爬上她靴子的暗红色颜料触须,“陆缈!还要多久?!”
小树苗还在生长。树干上逐渐浮现出清晰的脉络,那些脉络如同立体的地图,描绘出通往世界树根须深处的路径。但完整路径的形成还需要时间——至少十秒。
而追兵的脚步声,已经到了回廊入口处!
“挡住他们!”托尔转身面对来路,雷神之锤横在身前,尽管他每动一下都会牵动伤口,但眼神中没有丝毫退意,“十秒!给陆缈十秒!”
赫菲斯托斯也站到托尔身侧,独臂的爆弹枪开始充能:“老子虽然破,但还能响!”
第一批追兵冲进回廊。
不是拟态守卫,也不是革新派的符文师,而是一群穿着阿斯加德平民服装,但眼神空洞、动作僵硬的人。他们的皮肤表面浮现出银灰色的网格状纹路,手中拿着各种简陋的武器——农具、铁锤、甚至厨房用的菜刀。
“是被‘秩序同化’控制的平民”布伦希尔德咬牙,“他们被剥夺了意志,变成了傀儡。”
托尔握锤的手微微颤抖。这些人里,有他曾在金宫集市上见过的小贩,有在酒馆里一起喝过酒的工匠,甚至有几位年纪很大的长者,他曾听奥丁提起过他们的名字。
“殿下,不能手软。”海姆达尔的声音突然从远处传来——他通过某种通讯术式将声音投射到回廊,“他们的意识已经被彻底覆盖,现在只是披着人皮的武器。犹豫,会害死你的同伴。”
托尔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只剩下决绝。
雷霆从锤身爆发,但这一次没有直接攻击人群,而是轰击在人群前方的地面上!冲击波将冲在最前的十几人震飞,撞倒了后面更多的人。这是托尔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不致命”。
但追兵不止一波。
第二批进入回廊的,是六台造型狰狞的新型机甲。这些机甲高约四米,主体呈暗红色,关节处覆盖着尖锐的骨刺,背后背负着多管旋转炮台。最诡异的是它们的“头部”——那根本不是传感器阵列,而是一颗悬浮在透明容器中、还在跳动的大脑组织!
“是‘园丁’第七实验庭的‘活体机甲’!”精卫快速分析,“用俘虏的战士大脑作为生物处理器,配合凋零能量驱动,战斗本能极强但完全丧失人性!”
六台活体机甲同时开火!暗红色的能量弹如同暴雨般倾泻而来!
赫菲斯托斯挡在最前,机体表面的临时封印晶体剧烈闪烁,将部分能量偏转。但他的外壳还是被打出无数凹痕,左腿关节冒出黑烟。
“老子顶不住了”赫菲斯托斯的声音开始失真。
陆缈这边,小树苗已经长到一人高,树干上的脉络地图完成了七成。他能感觉到“画家”的注视越来越清晰,那种冰冷而贪婪的目光,如同毒蛇缠绕在脖颈。
他下意识地呼唤那个名字。
没有回应。
但在这一瞬间,他胸口的印记深处,突然涌出一股温暖的力量——那不是他自己的“种子”,而是某种更古老、更包容的能量,如同母亲的手轻轻拂过疲惫的孩子。
是女娲留下的守护印记。
这股力量悄无声息地融入陆缈的“创生”之力中,让翠绿小树苗的生长速度骤然加快!最后三成的脉络在眨眼间完成,整株树苗爆发出璀璨的金绿色光芒!
光芒中,一道立体的全息路径图投射到空中,清晰地标注出了从沉思回廊前往世界树第三主根须深处的每一个转折、每一个节点、每一个需要注意的规则陷阱!
“成了!”陆缈睁开眼,但随即心头一紧。
因为在那幅全息路径图的边缘,他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存在的标记——一枚小小的、暗红色的画笔图标,正如同寄生虫般吸附在路径的第三条分支上。
“画家在导航路径上做了手脚”陆缈咬牙,“它想引导我们走向陷阱!”
“先别管那个!”布伦希尔德一枪挑飞一台活体机甲,但更多的机甲已经突破防线,“路径有了就快走!树苗!带路!”
翠绿的小树苗仿佛听懂了。它拔地而起——是的,字面意义上的拔地而起,根系从土壤中脱离,悬浮在半空,朝着回廊深处某个方向飞去!
“跟上它!”托尔一锤砸碎一台机甲的腿部,转身就跑。
四人跟着飞行的树苗在回廊中狂奔。身后的追兵紧追不舍,活体机甲的炮火不断轰击着廊柱和墙壁,碎石四溅。
树苗飞过第七根廊柱、第八根、第九根在第十二根廊柱前,它突然转向,撞向墙壁!
就在陆缈以为要撞墙的瞬间,墙壁如同水面般荡漾开涟漪,树苗消失在其中。
“是隐藏通道!”布伦希尔德毫不犹豫地跟着冲了进去。
陆缈、赫菲斯托斯、托尔紧随其后。
穿过涟漪的瞬间,周围景象骤变。不再是金宫的宏伟建筑,而是一条狭窄的、由无数巨大树根缠绕构成的天然隧道。隧道壁上爬满发光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气息和某种古老的生命韵律。
这里已经是世界树根须的内部。
树苗停在隧道中央,枝叶微微摇曳,仿佛在等待。
陆缈回头看去,那道涟漪正在缓缓闭合。追兵被挡在了外面——暂时安全。
“呼呼”赫菲斯托斯靠着树根坐下,机体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老子这次真的要散架了”
托尔也单膝跪地,雷神之锤插在身旁,胸口伤口血流不止。布伦希尔德撕下更多布条想为他包扎,但凋零侵蚀的伤口根本无法用普通方法止血。
“先处理伤口。”陆缈走上前,想用“种子”的力量压制凋零。
但托尔抬手制止了他:“省点力气前面路还长。老子的伤死不了,先看看那个导航路径上面的陷阱标记是怎么回事。”
陆缈抬头看向悬浮在空中的全息路径图。暗红色的画笔图标依然附着在第三条分支上,如同一个恶意的路标。
精卫的扫描结果很快出来:“标记点对应的位置,是路径上的一个‘规则交汇节点’。如果按照正常路径走,我们会在那里进行一次短距离空间跳跃。但如果这个节点被动了手脚”
“空间跳跃会变成随机传送,甚至直接把我们送到‘画家’的老巢。”布伦希尔德接话。
“能不能绕过去?”赫菲斯托斯问。
陆缈仔细研究路径图。第三条分支是通往时间回廊废墟的最快捷径,如果绕路,需要多走至少两天的路程,而且会经过三个标注着“高危”的区域。
“时间不够。”托尔摇头,“老头子的结界撑不了那么久。”
就在众人陷入两难时,树苗突然又有了动作。
它飞到陆缈面前,一根枝条轻轻点在他的左手手背上——那里有之前“画家”通过戒指留下的微弱痕迹。
然后,树苗的另一根枝条,点在了全息路径图那个暗红标记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暗红色的画笔标记开始“褪色”,不是消失,而是被某种更古老、更翠绿的光芒覆盖、吸收、转化。最终,标记变成了一枚小小的、翠绿色的叶子图标。
“它在‘净化’画家的标记?”布伦希尔德惊讶。
“不是净化。”陆缈感受到树苗传递来的意念,“是‘覆盖’。用世界树本身的生命规则,覆盖掉外来的污染规则。但这样会消耗树苗的本源力量。”
果然,完成覆盖后,树苗的枝叶明显黯淡了几分,悬浮的高度也下降了一截。
它轻轻摇曳,传递出一个清晰的意念:只能做这一次。下次再遇到陷阱,要么绕路,要么硬闯。
“谢了,小家伙。”陆缈轻抚树苗的叶片。
树苗蹭了蹭他的手指,然后飞回路径图前,继续引路。
四人稍作休整,继续前进。隧道蜿蜒向下,越走越深,周围的树根也越来越粗壮,有些甚至需要从根系的缝隙中钻过去。
走了约半小时,前方出现一片开阔的空间。
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垂落着无数发光的晶簇,地面是柔软的苔藓。溶洞中央,有一池清澈的泉水,水面倒映着晶簇的光芒,美得不真实。
“安全吗?”赫菲斯托斯警惕地扫描。
“没有检测到敌意能量。”精卫确认,“而且这里的生命气息很浓郁,对伤势恢复有好处。”
托尔已经支撑不住了,他靠着洞壁坐下,脸色苍白如纸。布伦希尔德扶着他来到泉水边,用泉水清洗伤口——令人惊喜的是,泉水竟然能轻微抑制凋零侵蚀。
陆缈也走到池边,捧起一捧水。水中倒映出他疲惫的脸,还有胸口印记微弱的荧光。
(华姐刚才那股力量,是你吗?
他在心中轻声问。
没有直接回应。但印记深处,那股温暖的感觉再次浮现,如同无声的肯定。
陆缈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微笑。那是他在连番血战、生死危机中,第一次露出这样放松的表情。
赫菲斯托斯正趴在池边,试图用独臂掬水喝,结果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栽进了池子里。等他手忙脚乱爬出来时,机体表面挂满了水草,电子眼还在滴水,模样滑稽至极。
“哈哈哈!”托尔难得大笑起来,尽管笑声牵动伤口让他龇牙咧嘴。
布伦希尔德也忍俊不禁,但很快收敛笑容,警惕地看向溶洞入口:“有动静。”
众人立刻安静下来。
入口处的隧道中,传来了轻微的、不同于追兵的脚步声。
很轻,很慢,仿佛在犹豫。
树苗飞到陆缈肩头,枝叶微微颤抖——不是恐惧,而是某种共鸣?
一个身影,从隧道阴影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穿着残破阿斯加德长裙的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深金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脸上沾满污垢,但那双碧蓝的眼睛却清澈得惊人。
她怀中,抱着一只受伤的、形似松鼠但皮毛呈晶簇状的小动物。
少女看到陆缈等人,先是一愣,随即目光落在陆缈肩头的世界树苗上,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世界树的孩子”她的声音清脆如山泉,“你们是来救父亲大人的吗?”
陆缈等人面面相觑。
“父亲大人?”布伦希尔德皱眉,“小姑娘,你父亲是?”
少女放下怀中的小动物,它一瘸一拐地跑到池边喝水。她则向前走了几步,双手在胸前交叠,做了一个古老的、只有阿斯加德王室成员才会的礼节。
“我是艾尔莎,”少女轻声说,“奥丁之女,弗丽嘉之女,阿斯加德的末裔公主。”
“也是被‘另一支画笔’选中的”
“第三个‘情感模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