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那张无面之脸上裂开的缝隙中,那只属于塞拉的眼睛正惊恐地转动着。长袍下摆处传来的求救声虽微弱,却像一根尖刺,扎破了整个纯白空间的肃杀氛围。
“塞拉?”布伦希尔德握紧断枪,金色眼眸中闪过难以置信,“你和画家融合了?”
“不不是融合”塞拉的声音断断续续,每个字都像从牙缝中挤出,“是囚禁我的意识被强行抽离作为‘画家’的‘情感模板’它需要真实的痛苦和恐惧来完善它的‘创作’”
话音未落,画家脸上的裂缝猛地闭合!那只人类眼睛被强行“抹去”,无面再次恢复平滑。但这一次,所有人都看清了——那张脸的边缘处,有极其细微的、银灰色与暗红交织的缝合痕迹。
“情感模板泄露错误。”画家的声音重新变回冰冷的混合音,但语速快了一丝,“立即修复。”
它手中的光笔调转方向,笔尖对准自己的脸——竟是要“修补”那道裂缝!
“阻止它!”陆缈强撑着站起,“如果塞拉是它的‘情感模板’,那塞拉的意识可能就是它的弱点!”
托尔二话不说,将雷神之锤全力掷出!这一次,锤身上缠绕的不再是单纯雷霆,而是混合了他心头精血的“神性真雷”——那是托尔压箱底的手段,每用一次都会折损百年神力!
雷锤如金色流星,直击画家手中的光笔!
但画家甚至没有回头。它空着的左手在身侧凭空一抹,一面由无数微型画布拼接而成的“马赛克护盾”瞬间生成。雷锤撞上护盾,爆发的光芒将整个纯白空间照得如同白昼,护盾表面出现蛛网般裂痕,却终究没有破碎。
“没时间了!”陆缈看到画家笔尖已触及其面颊裂缝,灰金色的颜料正缓缓注入,“赫菲斯托斯!撞它!用你身体里‘种子’残留的力量!”
“老子来了——!”赫菲斯托斯咆哮着,机体表面所有灰金色纹路同时点亮!他放弃了一切防御姿态,双臂前伸,如同攻城锤般全力撞向画家!
这一撞,蕴含了陆缈赋予的“定义权”余威,也蕴含了赫菲斯托斯这台老机体最后的不屈意志。
砰——!!!
画家被撞得一个踉跄,光笔偏斜,笔尖的灰金颜料涂在了自己的长袍袖口上。
袖口被颜料沾染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截袖子开始疯狂“生长”——不是布料延伸,而是凭空生成无数杂乱无章的色块、线条、甚至意义不明的涂鸦!这些“画出来的东西”迅速蔓延,爬向画家的手臂、肩膀、脖颈!
“错误污染”画家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卡顿,如同信号不良的录音,“规则冲突逻辑悖论”
趁此机会,布伦希尔德化作一道金色残影,断枪如毒蛇般刺向画家脸上的裂缝!
这一枪,凝聚了女武神毕生战技精髓,枪尖在刺出过程中竟自行分裂成七道虚实相间的幻影,每一道都指向裂缝的不同角度——这是布伦希尔德自创的“瓦尔基里七星枪”,从未在实战中完全施展过!
画家不得不收回光笔格挡。卡卡小说徃 更歆嶵全笔枪相击,没有金属碰撞声,只有规则层面的尖啸!
但布伦希尔德的真正目标并非攻击。在枪尖被格挡的瞬间,她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成爪,狠狠抓向画家脸上那道正在缓缓闭合的裂缝!
“给我——开!”
嗤啦——!
仿佛撕裂帆布的刺耳声响中,画家脸上那道裂缝被硬生生扯开一道更大的口子!不仅塞拉的那只眼睛重新露出,裂缝边缘还显露出更多细节——那是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般的银灰色纹路,以及暗红色的、如同血管般搏动的能量导管。
而在裂缝深处,隐约能看到一张扭曲的、属于塞拉的半边人脸,正被那些纹路和导管穿刺、缠绕!
“找到了!”布伦希尔德眼中精光一闪,左手毫不犹豫地探入裂缝,抓住那些导管奋力一扯!
“呃啊啊啊——!!!”
塞拉的惨叫与画家的电子尖鸣同时响起!整个纯白空间开始剧烈震荡,如同地震中的玻璃房!
陆缈的心脏突然狠狠一抽。不是因为眼前的景象,而是胸口印记传来的悸动——那不是预警,而是一种遥远的、温柔的共鸣,如同有人在轻抚他的灵魂。
(是女娲大人?
这个念头刚浮现,他的意识就被拉入一片短暂而清晰的幻境:
那是维和署总部的观星台,深夜。女娲(华)站在栏杆边,银色长发在夜风中轻扬,她没有穿那身威严的制服,而是一袭简单的月白色长袍。星空在她身后铺展开来,但她的目光却落在手中一枚发光的泥人上——那是她用息壤随手捏的小玩意儿,泥人的脸依稀能看出陆缈的五分轮廓。
“华姐?”陆缈(意识体)走近。
女娲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又在战场上逞强了,对吗?”
“我”
“你的‘种子’在向我求救。”女娲转过身,那双看透沧海桑田的眼眸中,此刻盛满了陆缈从未见过的忧虑,“虽然隔着无数维度,虽然规则壁垒重重,但我是它的‘见证者’,能感觉到它在透支。”
她伸出手,指尖悬停在陆缈(意识体)胸口前,没有触碰:“那个‘画家’我在很古老的记录中见过类似的存在。它们不是生灵,也不是概念,而是‘文明执念的畸变体’。某个极度崇尚艺术与创造的文明,在灭亡前将整个种族的执念注入了一件终极造物,那造物在虚空中漂流、演化,最终变成了‘画家’这样的东西。”
“怎么对付它?”
“它的力量源于‘创作执念’,弱点也在于此。”女娲的影像开始淡化,“真正的创作需要‘爱’——不是占有,不是控制,而是对创作对象本身生命的敬畏。它没有这种情感,所以它的‘作品’永远冰冷。陆缈”
“用你的‘种子’告诉它什么才是真正的‘赋予生命’”
幻境破碎。兰兰雯茓 冕肺越独
陆缈回过神来时,现实中只过去了一瞬。布伦希尔德正被画家震飞,赫菲斯托斯的机体表面爬满了五彩斑斓的“涂鸦污染”,托尔在全力维持雷霆领域抵挡空间崩塌的余波。
而画家脸上的裂缝,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塞拉的惨叫声已经微弱到几不可闻。
“爱赋予生命”陆缈喃喃重复着女娲的话,胸口印记突然传来一阵温暖的悸动。
那不再是战斗的共鸣,而是某种更柔软、更深刻的东西——像是女娲跨越维度传递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牵挂。
(华姐你在担心我。
这个认知让陆缈心头一颤。一直以来,他都把女娲视为高高在上的引导者、偶尔腹黑的老板、需要仰望的古老存在。但刚才幻境中她眼中的忧虑,她深夜独自捏泥人的模样,她欲触未触的指尖
“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陆缈狠狠摇头,将杂念压下。
他看向画家。这个由文明执念畸变而成的怪物,它的“创作”本质上是一种掠夺——掠夺色彩、掠夺形态、甚至掠夺他人的情感作为模板。它的画布上没有生命,只有标本。
而“种子”
陆缈闭上眼,将意识沉入印记深处。
这一次,他没有去“看”那些混乱的规则纹理,而是去“感受”纹理背后所代表的东西——不是力量,不是权能,而是“可能性”本身。
每一个生命诞生时的无限可能。
每一次选择分支出的不同未来。
每一段情感孕育的独特色彩。
这些都是“种子”所承载的,混沌而温暖的“生命力”。
“我明白了”陆缈睁开眼,灰金色的光芒从他眼中溢出,不再刺眼,反而如同晨曦般柔和。
他走向画家。每一步踏出,脚下纯白的“画布地面”就生出一小片灰金色的、如同嫩芽般的光纹。
画家正在全力修复裂缝,光笔在脸上快速涂抹。看到陆缈走近,它抬起另一只手,无数颜料生物再次从虚空凝聚,扑向陆缈。
但这一次,陆缈没有攻击,甚至没有防御。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一只由暗红与银灰构成的、狰狞的颜料飞鸟扑到他掌心,尖喙狠狠啄下——
然后,愣住了。
飞鸟的动作停在半空,它那没有五官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困惑。因为它没有感觉到“污染”或“抵抗”,只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如同母体般的包容。
陆缈用另一只手轻轻拂过飞鸟的“头顶”——如果那团色块能算头的话。
“你不需要变成武器。”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种子”赋予的规则韵律,“你可以只是一只鸟。”
灰金色的光从掌心漫出,浸染飞鸟。
奇迹发生了。
暗红与银灰的色彩开始重组、融合,逐渐化作赤铜与铁灰交织的真实羽毛质感;扭曲的形态舒展、定型,变成一只展翅欲飞的隼鹰模样;那双空洞的“眼睛”位置,亮起两点灵动的金色光芒。
“啾”飞鸟发出一声清啼,不再是电子合成音,而是真实的鸟鸣。
它在陆缈掌心蹭了蹭,然后振翅飞起,在纯白空间中盘旋一圈,最后落在陆缈肩头,亲昵地啄了啄他的头发。
画家:“?!”
这违背了它所有的“创作逻辑”!颜料生物是它用规则编织的“工具”,没有生命,没有意志,只有预设的行为模式。但这个工具,现在变成了活物?
“你做了什么?”画家的声音终于出现了名为“震惊”的情绪波动。
“我什么都没做。”陆缈继续向前走,肩头的赤铜隼鹰好奇地歪头看着画家,“我只是给了它一个‘可能性’——一个成为真正生命的可能性。它自己选择了这个形态。”
越来越多的颜料生物扑向陆缈,然后在他身周一米范围内纷纷“蜕变”——扭曲的爬虫变成巴掌大的晶体蜥蜴,五彩的色块化作扑闪着光翼的蝴蝶,甚至有一大团蠕动颜料直接变成了一只毛茸茸的、形似浣熊的小家伙,抱住陆缈的腿就不撒手了。
“不可能这违背基础规则”画家开始后退,这是它第一次在战斗中后退,“工具不可能拥有生命除非”
它突然顿住。
光笔从手中滑落,“当啷”一声掉在画布地面上。
“除非你拥有的不是‘变数权能’”画家那张无面的脸开始剧烈波动,如同水面的倒影被石子打乱,“而是‘创生’的”
话音未落,它脸上的裂缝突然彻底崩开!
不是被外力撕裂,而是从内部迸裂!
塞拉的那半边脸完全显露出来,此刻她双眼圆睁,瞳孔中银灰与暗红疯狂交织,但嘴角却勾起一个扭曲而决绝的笑容。
“我受够了当你的‘颜料’”塞拉的声音从画家体内传来,带着解脱般的快意,“审判官塞拉以秩序之名执行最后裁决——”
她剩下的那半边属于审判官的身体,在画家体内轰然自爆!
不是能量爆炸,而是规则层面的“自毁”凋零共生体”的全部存在,化作一道纯粹的“抹除指令”,从内部冲击画家的核心!
“不——!!!”画家发出凄厉的、如同万张画布同时撕裂的尖啸!
纯白空间开始崩塌。不是碎成片,而是如同褪色的油画般,色彩剥离、线条溶解、整片空间化作漫天飞舞的、失去意义的色粉。
三枚神性核心坠落下来,被托尔和布伦希尔德接住。
赫菲斯托斯冲到陆缈身边,机体表面的涂鸦污染在空间崩塌中自动消退:“小子!快出去!这鬼地方要没了!”
陆缈却看向崩塌中心。
在那里,画家的身躯正在消散,但消散的色粉没有彻底消失,而是重新凝聚,最终化作一枚巴掌大小、不断变幻色彩的“调色盘”,悬浮在半空。
调色盘中央,嵌着一颗黯淡的、如同蒙尘宝石般的晶体——那是塞拉最后的意识残片。
陆缈走上前,伸手握住调色盘。
在接触的瞬间,海量信息涌入脑海——那是画家作为“文明执念畸变体”亿万年来的记忆碎片:某个辉煌艺术文明的最后时刻,整个种族将自己的一切注入一件名为“永恒画具”的造物,希望他们的艺术能在虚空中永存;画具在漂流中产生自我意识,开始模仿“创作”,却始终无法理解真正的“生命”;它游荡无数世界,收集色彩、形态、情感,试图完善自己冰冷的技术
而最后一段信息,让陆缈瞳孔骤缩。
【检测到同源信号另一支画笔激活】
【警告:该单位已完成‘情感模板剥离’,进入纯粹‘逻辑创作’模式危险等级:无限】
调色盘在陆缈手中化作光点消散,只留下那颗塞拉的意识晶体,落入他掌心。
晶体微微发烫,传出塞拉最后的声音,微弱如耳语:
“告诉‘园丁’第七实验庭我没有背叛秩序”
“我只是选择了更像‘人’的活法”
声音消失,晶体彻底黯淡,变成一颗普通的灰色石子。
陆缈紧紧握住石子,抬头看向崩塌殆尽的纯白空间外——那里,金宫的真实景象正在浮现。
而在遥远的维度缝隙,维和署观星台上。
女娲松开不知何时攥紧的手,掌心有细微的汗渍。她面前悬浮着一面水镜,镜中正映出陆缈握紧石子、眼神坚定的画面。
“长大了呢”她轻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身后传来精卫的咋呼声:“华姐华姐!陆缈他们信号恢复了!哇塞刚才那段太帅了!不过您怎么知道那个‘画家’的弱点是诶?华姐你脸怎么有点红?”
女娲瞬间收起水镜,恢复平日威严模样:“你看错了。去准备接应通道,他们该去下一个坐标了。”
转身离开时,她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腰间一枚小小的、泥人形状的挂饰。
挂饰粗糙质朴,依稀能看出某个青年的侧脸轮廓。
观星台外,星光璀璨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