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欣!”
林文隆厉声喝道,
“把你那破耳机摘了!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有心思玩手机?!”
林嘉欣慢悠悠地抬起头,摘下一边耳机,脸上没什么表情,
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耐烦,
“什么事啊,父亲大人?
不是有您和哥哥处理吗?
我又不懂这些。”
“你……”
林文隆被她噎得一时语塞,随即更加恼怒,
“你看看你象什么样子!
纹身,奇装异服,夜不归宿!
我告诉你,将军那边还没完全回绝,你最好给我收敛点!
现在家族需要盟友!”
听到“将军”和“联姻”,林嘉欣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厌恶和叛逆。
她想起了母亲被眼前这个男人当作筹码交易出去的悲惨结局。
她嗤笑一声,重新戴上了耳机,音量调大,用行动表示无声的抗拒。
“你!”
林文隆气得浑身发抖。
“父亲,现在不是教训妹妹的时候。”
林嘉明出声打圆场,眼下危机更重要,
“当务之急,是应对山口组的报复。
池谷健太郎死了,池谷弘一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们必须立刻加强所有产业的防卫,收缩人员,
同时…或许真的要考虑,查找更牢固的盟友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林嘉欣一眼。
林文隆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儿子说得对。
山口组的疯狂报复近在眼前,内部可能还有隐藏的敌人。
“乌泰,按嘉明说的办。
所有场子进入最高警戒。
另外,联系我们在警方和军方的关系,探探口风,
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在‘适当’的时候,提供一些便利。”
林文隆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嘉明,你负责内部排查,一定要把那个可能存在的‘内鬼’揪出来!”
“是,父亲。”
林文隆挥挥手,示意乌泰和林嘉明可以去办事了。
议事厅里,
只剩下他和门口那对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堂兄妹。
看着林嘉佑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和林嘉欣拒人千里的冷漠,
林文隆心中涌起一阵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
家族正值存亡之秋,本来可堪大用的子侄们却……
他眼中寒光一闪。
或许,是时候用一些非常手段,
来集成家族内部,应对这场前所未有的危机了。
而此刻,低着头的林嘉佑,
在无人看到的角落,嘴角那抹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深了,眼中闪过一丝快意和期待。
打吧,杀吧。
你们斗得越狠,死得越快,我的机会…才越大。
阿强,我的好妹夫,你可得加把劲啊。
而塞着耳机的林嘉欣,手机屏幕上闪铄的,
并非音乐或视频,而是一条刚刚收到的、来自“阿强”的加密信息:
“安心,等我。”
简短的几个字,
却让她一直紧绷的、对家族纷争感到无比厌烦和冷漠的心,奇异地安定了下来。
她悄悄按灭屏幕,将脸转向窗外,
看着庭院里被精心修剪却毫无生机的盆景,
第一次觉得,这个令人窒息的“家”,
或许很快,就不再是她的牢笼了。
——
上午10点整。
沙田镇,“和兴”老茶楼,
二楼最里的“听雨轩”包间。
茶香袅袅,却压不住包间里那股陈年的木头味和更陈年的野心气息。
何振坤——沙田镇曾经说一不二的话事人,
兄弟们尊称一声“坤叔”——
靠在一张宽大的酸枝木太师椅里,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扶手。
他五十出头,身材已经发福,肚子微微凸起,
早年刀头舔血留下的几道疤隐在松弛的皮肤下。
但那双眼睛,依旧像淬过火的刀子,时不时闪过一抹精光,
只是大部分时间,都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和倦怠。
包间墙上挂着他当年风光时写的“义字当先”四个大字,如今墨色都有些暗澹了。
他面前摆着的是上好的普洱,点心精致,可吃起来总不是那个味儿。
自从李湛一统东莞,他沙田“坤叔”的名号就成了过去式。
手下最能打的几十号兄弟被打散编进了什么“应急大队”,
派到常平、樟木头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
沙田最赚钱的几家夜总会、地下赌档和物流站,都换上了李湛派来的“经理”,
每个月按时把“分红”打到他帐上,数字不算少,足够他挥霍。
可那感觉,不对。
不再是前呼后拥,不再是一言定生死,
不再是看着地盘上每一分钱流过自己手心的踏实。
他现在就是个高级点的退休老干部,还是被监视着的那种。
李湛那套“五险一金”、“家业共济金”,听起来是好,
可坤叔总觉得那是栓住人心的软绳子,是收买,更是羞辱——
他何振坤混了一辈子江湖,需要别人来给他养老?
门被轻轻推开。
白沙强闪身进来,反手关上门。
他没带太多人,只跟了两个最贴心的,守在楼梯口。
“坤叔,好久不见,精神还是这么矍铄!”
白沙强脸上堆起笑容,拱手抱拳,江湖气十足。
何振坤抬了抬眼皮,没起身,只是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坐。阿强,你这大忙人,
今天怎么有空来沙田这穷地方,看我这个老废物?”
“坤叔这话说的!”
白沙强坐下,自己动手倒了杯茶,
“沙田是宝地,坤叔您是老英雄,我白沙强心里一直敬重着。”
寒喧几句,白沙强话锋一转,叹了口气,
“坤叔,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您…就这么过下半辈子了?”
何振坤敲击扶手的手指停了一下,没吭声。
白沙强身体前倾,压低声音,
“每月领那点‘分红’,看那些毛头小子的脸色,
手底下连个能使唤的人都没有……
这还是我们当年一刀一枪拼出来的江湖吗?
这还是您坤叔该过的日子吗?”
何振坤眼皮跳了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声音有些干涩,
“李湛势大,规矩是他定的。
看看阿明、阿昌,还有之前几个不老实的,什么下场?
能留下命,按月拿钱,不错了。”
“势大?”
白沙强冷笑一声,凑得更近,声音压得只剩气音,
“坤叔,我刚从泰国回来。
李湛在那边惹上了地头蛇,林家!
现在生死不明!
曼谷码头昨晚打得天翻地复,他的人损失惨重!
他回不来了!”
何振坤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
“消息确凿?”
“千真万确!”
白沙强重重点头,
“现在东莞是蒋文杰那个帐房先生在管。
他有什么?
就会算算帐,管管后勤!
真正能打、死心塌地跟着李湛的,就那么几队人,还分散在各处。
现在他们是外强中干!”
他观察着何振坤的神色,继续加码,
“不瞒您说,辉哥已经联合了市里的刘市长。
刘市长您知道吧?
跟李湛有杀子之仇!
这次,官方会给我们开绿灯。
时间窗口就在今天下午!”
何振坤的心脏不争气地猛跳起来。
血液里沉寂已久的东西,似乎又开始躁动。
权力、地盘、前呼后拥……
那些他以为再也触摸不到的东西,突然又变得清淅起来。
但他还在尤豫。
李湛的手段,他亲眼见过,太狠,也太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