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8点10分。
黄江镇,一家偏僻的汽车修理厂后院。
阿仁蹲在一辆被千斤顶架起的黑色轿车旁,检查着底盘。
他二十七八岁,精瘦,眼神灵活,手上满是机油和细小的伤疤。
他是太子辉以前最得力的车手之一,人称“飞车阿仁”,
专门负责地下钱庄的现金运输和一些见不得光的“特殊运送”。
李湛集成东莞后,他被打散编入了新成立的“特种运输队”,
名义上隶属于一家正规的汽车租贷公司,实际上干的还是老本行,
只是更隐蔽,规矩也更严。
待遇不错,比跟着太子辉时稳定,而且公司真给上社保。
上个月他出任务时为了避开临检,急转弯撞了护栏,手臂骨折,
公司二话没说送进最好的私立医院,医疗费全报,还照发基本工资让他带薪养伤。
队里一个兄弟的父亲突发脑溢血,
公司那个“家业共济金”立刻激活,
联系专家,安排病房,钱像流水一样花出去,眼都没眨。
事后那兄弟红着眼说,
“这辈子这条命就是湛哥和公司的。”
阿仁私下算过,按公司规矩,
他再安全完成几次重要评级任务,贡献积分就够申请“安家工程”了。
在老家谈了好几年的女朋友,一直催他稳定下来,
房子首付的钱,他快攒够了。
“阿仁。”
一个阴冷的声音忽然在他身后响起。
阿仁浑身一僵,慢慢转过头。
白毛鸡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后院门口,靠在一根柱子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两个身材魁悟、面色不善的马仔一左一右堵住了去路。
“鸡…鸡哥?”
阿仁放下工具,站起身,脸上挤出笑容,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修车?”
白毛鸡没接茬,走过来,用脚尖踢了踢那辆车的轮胎,
“车不错。
还是老手艺。”
他抬起头,盯着阿仁,
“辉哥有事找你帮忙。”
阿仁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不敢显露,
“辉哥有事尽管吩咐,我能帮的一定帮。”
“今天下午,需要你用你最拿手的老路子,
帮我们‘运’点东西,还有几个人。”
白毛鸡凑近了些,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淅,
“去南城,再去长安。
路线你熟,避开所有可能的眼线。
事成之后,黄江最大的车行,连带三家修配厂,都是你的。
比你现在给人当司机,风光多了。”
阿仁喉咙发干,
“鸡哥,我…我现在是公司的人,有规矩……”
“规矩?”
白毛鸡嗤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凶狠,
“阿仁,别忘了,你是跟谁出来的。
也别忘了,你老妈还在老家镇上开那个小超市,你妹妹今年刚考上大学,对吧?”
这句话象一把冰锥,狠狠扎进阿仁心里。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
“辉哥的脾气你知道。”
白毛鸡拍了拍他的脸,力道不轻,
“乖乖配合,荣华富贵。
不识相……”
他没说完,但眼中的寒意说明了一切。
阿仁脸色发白,嘴唇哆嗦着,最终象是认命般低下头,
“……我,我知道了。
鸡哥要我怎么做?”
白毛鸡满意地笑了,递过去一张折叠的纸条,
“时间,地点,接的人,运的东西,都在上面。
下午两点,准时到第一个地点。
别耍花样,你家里人的情况,我们很清楚。”
说完,他带着两个马仔转身离开。
后院只剩下阿仁一个人。
他攥着那张纸条,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恐惧像潮水一样淹没了他。
但他抖着抖着,忽然想起了队里那个兄弟父亲出事时,
湛哥让蒋哥传过来的原话,
“告诉兄弟们,出来跟我李湛,就是我的兄弟。
你们家里人,就是公司要护着的人。
谁动他们,就是动我李湛。”
他想起了公司处理那件事时雷厉风行、不惜代价的风格。
想起了自己手臂骨折时,队长来看他,说的那句,
“安心养着,公司不会不管兄弟。
等你好了,还有大把任务等着你立功,
攒够了积分,房子、婚事,公司给你操办。”
太子辉那边呢?
朝不保夕,出了事绝对会把他们这些干脏活的推出去顶罪。
威胁家人这种事,他们绝对做得出来,
但真出了事,他们绝不会保护他的家人。
阿仁猛地抬起头,眼中恐惧未消,却多了一丝决绝。
他不能把全家人的性命,押在太子辉那张随时可能塌掉的破船上。
他飞快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
迅速将纸条上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掏出打火机,将纸条烧成灰烬,踩散。
他没有回家,甚至没有打电话。
只是深吸一口气,走到那辆黑色轿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没有发动车子去纸条上的地点,
而是拧动钥匙,将车开出了修理厂,驶上了通往长安镇的公路。
一边开车,他一边用车载的一个看似普通的蓝牙耳机,拨通了一个内部通信频道。
这个频道只有运输队几个内核骨干知道,
是遇到极端紧急情况时,直接向上级预警用的。
频道接通,里面传来一个沉稳的男声,
“这里是‘驿站’,请说。”
阿仁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但语速极快,
“代号‘鹞子’,紧急警报。
太子辉和白沙强,今天下午三点全面动手。
第一波目标包括南城仓储区和长安镇赌场。
他们胁迫我参与运输人员和武器,路线是……”
他一口气将记下的时间地点全部报出,然后补充,
“他们威胁了我的家人。
请求保护。
重复,请求保护!”
频道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果断的回应,
“消息收到。
‘鹞子’,你的预警至关重要。
现在,按以下坐标行驶,
我们会有人接应你和你的家人。
保持冷静,你做得对。
公司不会姑负任何一个兄弟。”
听到最后一句话,
阿仁一直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眼框竟然有些发热。
他用力擦了把脸,握紧方向盘,踩下油门,
朝着通信里给出的坐标方向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