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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I cant wait(1 / 1)

雪在音乐节前一天停了。

边江市像个哭累了的孩子,终于安静下来。天空是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仿佛随时还会再下一场。但至少此刻,雪停了。街道上的积雪被清扫到两旁,堆成灰黑色的脏污小丘,等待着阳光或者下一场雪的覆盖。

上午九点,边江体育馆的后台已经忙碌起来。工人搬运器材,音响师调试设备,舞台监督拿着对讲机大喊大叫。巨大的白色顶棚下,可以容纳八千人的观众席空荡荡的,只有几个保洁人员在擦拭座椅。

李可俊站在舞台中央,抱着一把借来的备用吉他——他修复的那把昨晚试音时发现有一根品丝松动,紧急送去维修了。聚光灯还没打开,只有几盏工作灯亮着,把舞台照得苍白而冷清。他试了几个和弦,声音在空旷的场馆里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孤独感。

“可俊。”

他回头,看见苏怡站在舞台边缘。她穿一件米白色的长款羽绒服,围着红色围巾,脸在寒冷中冻得有些发红。她没有上来,就站在那儿,仰头看着他。

李可俊放下吉他,走下舞台。两人站在巨大的音响旁,距离不远不近。

“你怎么来了?”他问。

“来看看。”苏怡环顾四周,“这就是你明天要站的地方。”

“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后台传来搬运工的号子声,金属碰撞的哐当声,对讲机里断断续续的指令声。一切都充满了临战前的紧张感,唯独他们之间,安静得像隔着一条看不见的河。

“我订了明天的车票。”苏怡忽然说,“回合州。”

李可俊点点头,没什么意外的表情:“考研成绩什么时候出?”

“下个月。”苏怡顿了顿,“我想回去陪爸妈过个年,然后……准备复试。”

“挺好的。”

又是沉默。苏怡看着李可俊,他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更瘦了,下巴上有了青色的胡茬,眼睛里有很多血丝。但他站得很直,抱着吉他的手指很稳,像一棵被风雪摧残过却还站着的树。

“可俊,”她轻声说,“演出结束后,你要不要也……离开边江一段时间?”

李可俊看着她:“去哪?”

“哪里都行。出去走走,散散心。”苏怡的声音很轻,“有些事,你改变不了。有些人,你也救不了。”

“我知道。”李可俊说,“我没想改变什么,也没想救谁。”

苏怡的眼睛红了。她咬着嘴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可是可俊,你有没有想过,好好活着的意思,也许是离开?”

“离开去哪?”李可俊反问,“回合州?还是去更远的地方?苏怡,有些事是躲不掉的。你躲开了,它会以另一种形式回来。就像雪——你可以躲进屋里,但雪还在外面下,不会因为你躲着就停。”

他抬头看着场馆高高的顶棚:“我在这里,至少还能看见雪。出去了,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苏怡再也忍不住,眼泪滚下来。她没有擦,任由它们流:“不要让我等太久好吗?”

李可俊伸出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他的手指很凉,碰到她温热的脸颊时,两人都颤了一下。

“怡宝,”他声音很轻,“你先回合州,我这几天忙完回去找你。”

苏怡看着他,看了很久。然后她点点头,转身离开。走到出口时,她回头看了一眼。李可俊已经重新走上舞台,抱着吉他,在苍白的灯光下试音。他背对着她,背影在空旷的舞台上显得那么小,那么孤单。

同一时间,市会议中心三楼。

指导组的总结会在这里召开。会场布置得很正式——主席台上铺着红色桌布,摆放着鲜花和名牌。台下坐着边江市各相关部门负责人,每个人都穿着深色正装,表情肃穆。

章建国坐在主席台正中,面前摆着厚厚一叠材料。嗓子,开始讲话:

“同志们,经过近两个月的深入工作,边江市扫黑除恶专项斗争取得了阶段性显着成果……”

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会场,平稳,官腔,每一个字都符合规范。他总结了王川案的成功侦破,强调了对黑恶势力保护伞的严厉打击,表扬了边江市各级部门的积极配合。

台下的人们认真听着,做着笔记。偶尔有人抬头看一眼主席台,眼神复杂,但很快就低下头继续记录。

“……特别要提出表扬的是,白氏集团董事长白明同志,作为优秀企业家代表,积极配合调查工作,主动提供线索,展现了新时代企业家的责任与担当……”

坐在台下的白明微微颔首,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他今天特意穿了一身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显得既正式又不失亲和力。镁光灯对着他闪了几下,他配合地调整了坐姿,让侧脸在镜头里更显轮廓分明。

陈锋坐在会场后排,手里拿着一支笔,在本子上随意划着。他没记笔记,只是画着一些毫无意义的线条——螺旋,圆圈,交叉的直线。他的目光偶尔扫过主席台,扫过白明,扫过章建国,然后又回到自己的本子上。

总结会持续了一个半小时。最后,章建国宣布:“根据省委统一部署,指导组即日起结束在边江市的驻点工作。但扫黑除恶专项斗争永远在路上,希望边江市各级部门继续巩固成果,深化斗争……”

掌声响起。不热烈,但足够体面。

散会后,人们陆续离场。陈锋收拾好东西,正准备离开,章建国走了过来。

“陈主任。”章建国伸出手。

陈锋和他握手。章建国的手很凉,手心有汗。

“辛苦了。”章建国说,声音很轻,“这两个月,不容易。”

陈锋点头:“职责所在。”

章建国看着他,看了很久。这个五十多岁的老纪检干部眼睛里有很多东西——疲惫,无奈,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拍了拍陈锋的肩膀:“好好干。边江……还需要你这样的人。”

说完,他松开手,转身走了。背影在走廊的灯光下显得有些佝偻,像突然老了十岁。

陈锋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然后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章建国刚才握手时,在他手心用力按了一下。很用力,像在传递什么信息。

他握紧拳头,感受着手心残留的温度和压力,然后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中午十二点,江景酒店宴会厅。

这里完全是另一番景象。巨大的水晶吊灯洒下璀璨的光芒,长条餐桌上铺着洁白的桌布,银质餐具闪闪发光。穿着黑色制服的侍者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托盘上是香槟、红酒和各种精致的小食。

白明站在宴会厅中央,手里端着一杯香槟,正和几位市领导谈笑风生。他今天心情很好——指导组走了,王川死了,林如意死了,一江阁马上就是白氏的了。一切都按计划进行,甚至比计划还要顺利。

“白总这次可是为边江立了大功啊。”文旅局长笑着说,“保障就业,稳定经济,这才是企业家的担当。”

“您过奖了。”白明谦逊地举杯,“作为边江人,为家乡做点事是应该的。”

“对了,明天的音乐节,听说白氏集团 是主要赞助商?”

“是的。我们一直认为,经济发展和文化建设要两手抓。”白明微笑,“特别是要给年轻人提供舞台。这次音乐节,我们就重点推了几个本地年轻乐队,比如谜兔娱乐的李可俊,很有才华的年轻人。”

“李可俊……”文旅局长想了想,“是不是那个唱《不能等待》的?”

“对。那首歌写得很有深度,讲的是坚守和希望。”白明说得诚恳,“我觉得,边江需要的正是这种精神——在困境中坚守,在黑暗中等待天亮。”

周围的人都点头称赞。镁光灯又闪起来,记录下这和谐的一幕。

宴会持续到下午两点。送走所有客人后,白明回到办公室,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松了松领带,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空。

郑彭走进来:“白总,音乐节那边都安排好了。”

“媒体呢?”

“市台会直播。我们自己的新媒体矩阵也会同步推送。”郑彭顿了顿,“另外,按您的吩咐,安保加强了。舞台周围、后台、出入口都安排了人。”

白明点点头:“他今天彩排怎么样?”

“正常。就是……”郑彭犹豫了一下,“苏怡上午去看了他,两人说了会儿话。她好像订了明天的车票,要离开边江。”

“走了也好。”白明淡淡地说,“少一个不稳定因素。”

他转过身,看着郑彭:“明天晚上,我要万无一失。李可俊可以唱,可以哭,可以发泄,但舞台以外,什么都不要发生。”

“明白。”

郑彭退出去后,白明重新看向窗外。天空还是阴沉沉的,但云层似乎在变薄,隐约能看见一点灰白的光。也许明天会放晴。

正好。雪后的晴天,最适合盛大演出。

晚上七点四十,边江体育馆。

三千个座位几乎坐满。观众席上荧光棒挥舞成一片星海,欢呼声、口哨声、鼓掌声混在一起,震得人耳膜发麻。舞台灯光变幻,巨大的led屏幕播放着炫目的视觉效果。空气里弥漫着狂热的气息——音乐、汗水、荷尔蒙,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白明坐在第一排正中。他左边是市文旅局长,右边是市台的一个副台长。三人谈笑风生,偶尔对着镜头微笑挥手,一派和谐。

后台,李可俊在化妆间最后检查吉他。那把修复的吉他中午送回来了,品丝固定好了,音准调好了。他拨动琴弦,声音依然沙哑,但至少不会在演出中途出问题。

酷猫走过来,压低声音:“可俊,我刚才看见……台下多了很多穿黑衣服的人。”

“嗯。”

“白明的人。”酷猫声音更低了,“演出结束,我们得快点走。老周已经把车开到后门了。”

李可俊点点头,没说话。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化了妆,打了粉底,但眼睛里的血丝盖不住,疲惫盖不住。他看起来像个精心装扮的稻草人,外表光鲜,内里空空。

九点二十五分,工作人员通知准备上台。

李可俊抱起吉他,深吸一口气,走向舞台侧幕。从侧幕的缝隙里,他能看见台下黑压压的人群,能看见第一排白明微笑的脸,能看见无数挥舞的荧光棒。

他想起奚非曾经说过:“可俊哥,你以后开演唱会,我一定要坐在第一排。”

她现在在哪呢?也许在天上看着,也许在土里睡着。

“接下来,让我们欢迎——渊夕乐队!”

主持人的声音通过音响炸开,观众席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李可俊闭上眼睛,再睁开,然后迈步走上舞台。

聚光灯打在他身上,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走到舞台中央,调整麦克风高度。台下渐渐安静下来,八千双眼睛看着他。

“晚上好。”他的声音通过音响传遍全场,平静,甚至有些冷淡,“我是李可俊。”

掌声。

“今天第一首歌,”他顿了顿,“是写给我的朋友。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她曾经说,想听我唱一首写给她的歌。”

他低下头,手指按住琴弦:“这首歌叫《苔上诗》。”

前奏响起。低沉的贝斯线像地底涌动的暗流,鼓点敲击着心脏的节奏。口唱,声音沙哑而破碎:

镜头切到白明。他微微颔首,表情认真,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他身边的领导们也专注地听着,偶尔交换一个赞许的眼神。

台下有观众开始跟着节奏晃动荧光棒。但也有一部分人安静地听着,眉头微皱,像在思考歌词里的什么。

李可俊继续唱。他的眼睛看着台下,但又像什么都没看。他看着那一片光的海洋,看着那些兴奋或沉思的脸,看着第一排那些微笑的人。他唱得很用力,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我 我已不想掩饰 我 已经无法按捺

副歌部分,乐队加入,声音变得宏大而悲怆。李可俊的声音几乎是在嘶吼,但又被旋律包裹着,变成一种压抑的爆发。他的手指在琴弦上快速移动,弹出一个个破碎的和弦。

i drowng love cant hide it anyore

我已不想掩饰 oh oh oh oh

y hearts on fire cant hold it back

已经无法按捺 oh oh oh oh

this secret loves tearg apart

镜头再次切到白明。他依然在微笑,但那笑容似乎僵了一下。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动作很慢,像在掩饰什么。

一曲终了。掌声雷动。

李可俊放下吉他,等掌声稍歇,才开口:“接下来这首歌,是渊夕乐队的成名曲,《不能等待》。”

更劲爆的前奏响起。鼓点密集,吉他嘶鸣,贝斯沉重。这是一首完全不同的歌——激烈,愤怒,充满力量。李可俊的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

台下的气氛被点燃了。观众站起来,跟着节奏跳动,挥舞手臂。荧光棒的海浪翻涌,欢呼声几乎掀翻顶棚。

白明也在鼓掌,节奏精准,表情得体。他身边的领导们似乎被气氛感染,也跟着站起来,随着音乐轻轻晃动身体。

但在沸腾的人群中,也有一些人安静地站着。他们看着舞台,眼神复杂,像在歌词里听到了别的什么。

陈锋在黑暗里坐直了身体。他盯着舞台上的李可俊,目光锐利如刀。这个年轻人正在做一件极其危险的事,而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有多危险。

第二首歌结束。李可俊喘着气,汗水从额头滑落。一下呼吸,对着麦克风说:

“最后一首歌《老东西》,是一首重金属摇滚。”

话音落下,所有灯光瞬间熄灭。

全场陷入一片漆黑。观众们愣住了,欢呼声戛然而止。几秒钟的死寂,只有暖气系统的嗡嗡声在黑暗中回荡。

然后,一束血红色的追光灯骤然亮起,打在李可俊身上。

他脱掉了黑色t恤,只穿一件白色背心,肌肉线条在灯光下紧绷。汗水沿着脊背流淌,在红色光晕中像血。

前奏响起——不是旋律,是噪音。失真的吉他反馈音,混乱的鼓点,扭曲的贝斯线,所有声音混在一起,像一台濒临崩溃的机器发出的最后嘶鸣。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在念咒。台下安静得可怕,所有人都被这诡异的氛围镇住了。

镜头切到白明。他的笑容完全消失了,脸色在红色灯光映照下有些发青。他盯着舞台上的李可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陈锋在黑暗中握紧了拳头。他听懂了——这不是一首关于中年危机的歌。这是关于这座城市的歌,关于所有被体制、被权力、被现实压垮的人的歌。

嗨,老东西,拖着你那嘎吱作响的骨头

嗨,老废物,挣扎左右也无法改变命运

嗨,老古董,这就是你要的生活方式嘛

李可俊的声音突然拔高,变成愤怒的嘶吼:

fuck 去他妈的生活,去他妈的命运

fff发条上起,就是现在

ffff放空脑子,摇动起来

fffffly 出发我们找回梦想

音乐在这一刻彻底爆发。鼓点密集如枪林弹雨,吉他嘶鸣如野兽咆哮,贝斯沉重如地震前夕。李可俊在台上疯狂跳动,汗水飞洒,青筋暴起,像一头挣脱锁链的困兽。

ffffffffire

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撕裂,带着血味。

音乐骤停。

灯光全灭。

全场陷入一片漆黑和死寂。

三秒钟后,所有灯光重新亮起。李可俊站在舞台中央,浑身湿透,喘着粗气,手中的吉他还在微微震颤。他抬起头,看着台下,目光扫过第一排的白明,扫过黑暗中的陈锋,扫过泪流满面的苏怡。

然后他对着麦克风,用尽最后力气说:

“献给所有在黑暗中,还想点燃自己的人。”

说完,他鞠躬。

没有掌声。

先是死寂,长达五秒的死寂。然后,掌声从某个角落响起,很轻,很犹豫。接着是另一个角落,又一个角落。掌声像野火般蔓延开来,从零星到汇聚,从微弱到汹涌,最后变成铺天盖地的声浪。

人们站起来,疯狂鼓掌,疯狂呐喊,疯狂挥舞荧光棒。整个体育馆在震动,空气在燃烧。

白明也站起来鼓掌。他拍得很用力,脸上重新挂起微笑,但那笑容很假,假得像一张面具。他身边的领导们面面相觑,也只好跟着站起来鼓掌。

陈锋没有鼓掌。他在黑暗中看着李可俊,看了很久,然后起身,默默离开。帽檐压得很低,没人注意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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