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子里的空气象是凝固了。
陈望站在中间，前后被堵死。他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又一下，沉重得象在胸腔里擂鼓。
前面那个黑衣男人，身形精悍得象是铁铸的。路灯的光斜照过来，在他脸上投下半边阴影。气运土黄沉凝，质感“坚硬如铁，锐利如针”——这是真正练家子的气象，而且练的是那种硬桥硬马、能打死人的功夫。
更让陈望警剔的是，那道气运深处缠着一丝锐金之气，和当初周啸天的路子如出一辙，却更精纯、更霸道。这不是旁系，是周家真正的嫡传。
后面那个女人，旗袍在夜风里微微摆动。她指尖的香烟明明灭灭，烟雾在昏暗的光里打着旋儿飘散。淡紫色气运质感“缥缈诡谲，暗藏锋锐”，象一把藏在丝绸里的薄刃。
两人都没动。
没杀气，没敌意，甚至没说话。
但陈望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这不是街头混混的堵截，这是真正的“堵门”——江湖上一种试探规矩。堵你的路，看你怎么办。你要是慌，要是退，气势就输了。你要是硬闯，就是你先动手，理就亏了。
进退两难。
陈望手心渗出冷汗。罗盘在怀里微微发烫，象是在提醒他什么。他能感觉到那两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象两把冰冷的尺子，一寸一寸地量着他的深浅。
“周家这是要玩真的。”他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前面那男人忽然动了。
不是扑上来，而是慢慢抬起右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不是请茶，是请战。五指并拢，指尖微微下沉，掌缘泛起一层极淡的青灰色。那是八极拳里“劈山掌”的起手式，练到深处，一掌能劈断三寸厚的青砖。
陈望眼神一凝。
他见过李青山练功，知道这一式的厉害。八极拳讲“硬打硬进无遮拦”，一旦起手，下一瞬就是雷霆万钧的攻势。对方这是要逼他接招。
可问题是他现在不能接。
不是打不过——是打不起。
刚才在“江湾国际”那边画符，精神力已经消耗大半。。更关键的是，一旦动手，事情的性质就变了。从周家“试探”变成双方“冲突”，往后就再没转圜馀地。
可要是不接呢？
陈望看着那男人的眼睛。平静，冷漠，象两口深井。他在等，等陈望的选择。
后面的女人轻轻吸了口烟，吐出一缕细细的白雾。烟雾在巷子里散开，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甜香——不是烟味，是某种香料。
陈望心里一紧。这香味不对劲，带着微弱的迷幻效果，虽然不如清雅茶苑里那种熏香强烈，但足够让普通人心神恍惚、反应迟钝。
“双管齐下啊。”陈望咬了下舌尖，刺痛让他清醒了几分。罗盘运转，分出一丝净化之力在周身流转，将那甜香隔绝。
可他撑不了多久。
精神力在持续消耗，脑子里那根弦越绷越紧。巷子两头的气场象两堵无形的墙，缓慢而坚定地压过来。空气越来越重，呼吸都变得费力。
这样下去不行。
陈望的手握紧了罗盘。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来，带着某种熟悉的震颤。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罗盘时的感觉——那种混沌、古老、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气息。
“吞噬”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既然不能硬接，不能退，那就“标记”！
罗盘对周啸天用过【标记】，那是针对人的。可现在这两人是周家的人，他们的气运里都带着周家嫡传的印记。如果能标记那个“印记”本身呢？
不是标记人，是标记“周家嫡传”这个气运特征！
听起来象天方夜谭。但罗盘的能力本就玄妙，外公笔记里也只说了个大概。也许可以试试？
陈望闭上眼，将全部心神沉入罗盘。
黑暗中，罗盘在意识海里缓缓旋转，上面那些模糊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他“看”向前面那男人的气运——土黄色的主体里，那丝锐金之气象一条细小的金蛇，在缓缓游动。
就是它！
陈望集中精神，想象着将那丝锐金之气从对方气运中“剥离”出来，想象着在罗盘上刻下它的“模样”——颜色、质感、波动频率
嗡！
罗盘猛地一震！
脑海中浮现一行新的提示:【尝试锁定气运特征目标特征与“周氏血脉印记”是否标记该特征？】
成了！
“标记！”陈望在心里低喝。
罗盘爆发出刺目的混沌光芒！那光芒没有外放，只在陈望的意识海里炸开。他能感觉到罗盘深处某种机制被触发了，象是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门”。
那道锐金之气的“模样”被完整地“拓印”下来，刻进罗盘的某个角落。不是完整的，只是一个“特征模板”，就象用模具印了个轮廓。
几乎同时，后面那女人的气运里，也有一道相似的锐金之气被罗盘“捕获”，和刚才那个模板重合度极高，被归为同一类标记。
【特征标记完成：周氏血脉印记（残缺）】
【该标记可用于追踪、识别具有相同血脉特征的目标】
【注意：标记范围为半径五百米，持续时间72小时】
成了！
陈望猛地睁眼。
巷子还是那条巷子，前后两人还在。但在他眼里，世界不一样了。
他能“看见”那两道锐金之气，象两根细小的金线，从那两人的气运里延伸出来，在虚空中微微颤动。他甚至能感觉到，顺着这两根“线”，他能隐约捕捉到某个遥远的存在——那是所有周家嫡系血脉的源头，是周家真正的根基所在。
这就是“气运标记”的真正用法？
不是标记某个人，是标记某个“特征”！然后通过这个特征，去识别、去追踪所有具有相同特征的目标！
这功能太可怕了。如果用在敌人身上
陈望压下心里的寒意，看向前面那男人。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他盯着陈望，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
陈望忽然笑了。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摆架势，而是伸出一根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正点向那男人气运里那道锐金之气的位置。
“周家的嫡传功夫，练得不错。”陈望开口，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淅，“可惜，根基里带的那点‘金煞气’没化干净。练得越深，伤得越重。再过三年，肺经必损。”
那男人脸色骤变！
陈望说的，是他最近练功时隐隐感觉到的不适。师父说过这是“金气伤肺”，需要配合特殊药浴调理。可这事除了师父和他自己，没人知道！
这小子怎么一眼就看穿了？
陈望没停，又转向后面那女人，手指虚点向她气运中另一处:“你练的应该是周家那套‘紫烟步’吧？步法轻灵，以迷幻见长。但烟里有毒，吸多了伤神。你最近是不是常失眠、多梦？眉心时常发胀？”
女人夹烟的手指微微一颤，烟灰掉了一截。
她确实最近睡不好。师父说这是功法反噬，需要静心调养。可这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疑。
他们来之前，周崇山交代过:“试试他的深浅，看看他到底有几斤几两。”可没说过，这小子能一眼看穿他们的功法破绽！
这已经不是“深浅”的问题了。这是被完全看透了！
巷子里的气场，不知不觉间变了。
刚才那种压迫感、那种步步紧逼的试探，忽然消散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微妙的忌惮——你看不透他，他却把你看了个底朝天。这还怎么打？
陈望心里松了口气。
赌对了。
他刚才那番话，半真半假。真的部分是罗盘通过【标记】捕捉到的气运特征——那锐金之气确实会伤肺，那紫烟确实会伤神。假的部分是时间、征状这些细节，是他根据外公笔记里的理论瞎蒙的。
但看这两人的反应，蒙对了。
“两位，”陈望收回手，语气平静，“周总要试探我，我理解。但现在试探完了，可以让我过去了吗？”
他没说“让开”，说的是“让我过去”。这是给了对方台阶——不是你们堵不住我，是我给了你们面子，不硬闯。
前面那男人沉默了几秒，缓缓放下手。掌缘的青灰色褪去。
后面那女人掐灭了烟，烟头在指尖化作一缕青烟散去。
两人一左一右，让开了路。
不是让开巷子口，是让开了“气场”。那种无形的压迫彻底消散，巷子里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陈望没急着走。他从两人中间穿过，步子不快不慢，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经过那男人身边时，他低声说了句:“肺经的事，找李青山。八极拳里有化解的法子。”
男人身体一震，没说话。
经过那女人身边时，他也低声说了句:“失眠的事，少抽烟，多喝茶。静心檀不错。”
女人深深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
陈望走出巷子，拐上大路。
夜风吹来，他后背的冷汗才彻底凉透。腿有点软，脑子里针扎似的疼——刚才强行催动罗盘标记，精神力又透支了。。
又跌了。
但值。
他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口。那两人已经不见了，像从没出现过。
可他知道，今晚这场“试探”，他过了。而且过得很漂亮——没动手，没结仇，甚至还卖了个人情。
更重要的是，罗盘解锁了【气运标记】的真正用法！
这不是简单的追踪某个人，是标记某个“特征”，然后通过这个特征去识别一类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如果他能标记“南洋诅咒”的特征，就能找出所有中过同样诅咒的人！如果能标记“食运徒”的特征，就能在人群中把他们一个个揪出来！
这能力太有用了。也太可怕了。
陈望摸出手机，给李青山发了条信息:“李师傅，周家派了两个人试探我，一个练八极的，有金煞伤肺；一个练步法的，烟功伤神。我让他们来找您。”
很快，李青山回了一个字:“好。”
又补了句:“周崇山这是真看上你了。试探完了，下一步就该下饵了。小心。”
陈望收起手机，沿着路灯往公寓走。
脑子里乱糟糟的。今晚的事太多，得好好捋捋。
周家的试探过了，暂时应该不会再有大动作。罗盘解锁了新功能，虽然代价不小，但潜力巨大。赵老爷子要见他，这是个信号，得好好准备
还有那个“周氏血脉印记”的标记，时效72小时。在这72小时里，他能在五百米范围内感应到所有周家嫡系。
这算是个护身符吧。至少下次再被堵，能提前知道。
走到公寓楼下，陈望脚步忽然一顿。
他“看见”了——就在公寓楼对面的便利店门口，站着一个穿运动服的年轻人，正低头玩手机。可在那年轻人头顶的气运里，有一道极其细微、几乎看不见的锐金之气。
周家的人。
不是刚才那两个。气息弱得多，应该是旁系，或者外姓弟子。在蹲点，盯梢。
陈望心里冷笑。
周崇山果然没死心。明面上暂时不动，暗地里的监视不会停。
他装作没看见，刷卡进了公寓楼。
电梯里，他闭上眼，意识沉入罗盘。
【特征标记：周氏血脉印记（残缺）】
【当前感应范围：半径500米】
【感应到相同特征目标：1】
【目标距离：约80米】
【目标强度：微弱】
80米，便利店门口那个。
陈望记住这个感觉——那种细微的、像蛛丝一样的感应。很模糊，但确实存在。
有了这个，至少在江城这块地界，周家的人想悄无声息地靠近他，没那么容易了。
回到家，陈望瘫在沙发上，半天没动。
累，是真的累。不是身体累，是心累。这种时时刻刻要算计、要防备、要在刀尖上跳舞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他摸出那块静心檀笔筒，握在手里。温润的木质感传来，带着丝丝宁神的气息，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松了些。。
还得尽快提升。精神力不够用，罗盘的功能解锁越多，消耗越大。诅咒的隐患还在，百年雷击木心必须弄到手
想着想着，陈望在沙发上睡着了。
梦里，他看见一个巨大的罗盘，在虚空中缓缓旋转。上面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标记——周家的、赵家的、特调局的、天机阁的、南洋的无数根“线”从那些标记里延伸出来，交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
而他自己，就站在这张网的中央。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把他惊醒。
是苏瑾。
不是电话，是一条加密信息:“三眼桥菜市场那个食运徒，上线查到了。明晚行动收网，需要你协助辨认。有贡献点。去不去？”
陈望盯着屏幕，看了很久。
然后回复:“去。”
总要往前走的。
既然选了这条路，就不能停。
窗外，天快亮了。
新的一天，新的局。
而他手里的罗盘，正在缓慢而坚定地，转动着下一个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