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光线被百叶窗切割成条状,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陈望盘膝坐在光暗交界处,掌心向天,引导着膝上罗盘,缓缓汲取空气中游丝般的散逸能量。。
精神层面的永久损伤与这附骨之疽般的诅咒,是悬在他头顶的两把利剑。罗盘自带的“微弱蕴主”效果,辅以清心藤汁液的苦涩,仅仅能让他勉强维持现状,如同在沼泽中艰难跋涉,想要彻底脱身乃至更进一步,前路依旧缈茫。
就在心神沉浸于内景之时,一阵规律而克制的敲门声,如同石子投入死水,骤然打破寂静。
陈望猛地睁眼,精神力如受惊的蛇信急速缩回,带来一阵熟悉的抽痛。这个时间?赵昊的人?还是吴天佑那边又出了纰漏?
他悄无声息地移至门后,通过猫眼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位女子,身着浅灰色休闲西装套裙,身姿挺拔如修竹。她素面朝天,容颜清丽,唯独那双眸子,沉静如古井寒潭,锐利得仿佛能穿透这小小的透镜,正平静地注视着门内。
苏瑾!
陈望的心脏象是被无形的手攥紧,血液似乎瞬间冷却。特调局!她竟直接找上门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再次确认骨戒的隐匿效果运转良好,随即将罗盘塞进贴身内袋,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拉开了房门。
“苏警官。”陈望的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意外,以及一丝难以察觉的疏离,“您这是……”
“例行回访,了译码头事件的后续,以及你目前的恢复情况。”苏瑾的声音平稳得不带丝毫波澜,她出示证件的动作简洁利落,“方便进去谈吗?”
她的目光在陈望脸上短暂停留,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份尚未完全褪去的苍白,以及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疲惫。
陈望侧身让开信道:“请进。”
苏瑾迈步而入,步伐沉稳,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公寓。客厅陈设简洁得近乎空旷,除了必要的家具,几乎别无长物,唯有书桌上散乱地摊着几本纸页泛黄的旧书和一些涂画着潦草符号的草稿纸。
在她的感知里,这间公寓的能量场相对“干净”,只有陈望自身残留的微弱气息,以及一丝被某种力量极力掩盖的、属于法器的独特波动和诅咒带来的不谐震颤。陈望头顶那团被模糊化的气运,似乎比码头初见时凝实了微不可察的一丝,但内核处的紊乱与那抹黑红阴影,依旧盘踞不去。
“坐。”陈望指了指客厅那张略显陈旧的沙发,自己则拉过一把木椅,在对面坐下,保持着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距离。
苏瑾在沙发坐下,背脊自然挺直,双手交叠置于膝上,姿态严谨却不显僵硬。“你的气色看起来比上次更差,是码头事件的后遗症?”她开门见山,目光如探照灯般直射过来,带着不容回避的审视。
“有劳苏警官挂心,只是最近没休息好。”陈望避重就轻,将话题引开,“码头的事,还要多谢您当时出手相助。”
“分内之事。”苏瑾语气平淡,听不出情绪,“不过,根据我们后续的详细评估,那个‘秽血聚煞’仪式若彻底完成,危害等级可能达到b级。你中断仪式的行为,客观上避免了一场灾难。”
陈望心中凛然,特调局对事件的定性果然极高。他面上不动声色:“我当时只是恰巧路过,看到有人遇险,总不能见死不救。”他再次强调了自身“被动卷入”和“见义勇为”的立场。
苏瑾未予置评,话锋却陡然一转:“我们注意到,你近期的活动颇为活跃。帮助周建斌调理家居风水,解决了吴天佑先生所中的南洋血咒,甚至在昨天的私人交流会上也有所斩获。”
陈望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特调局的监控网络,远比他想象的更为严密!他近期的动向,几乎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
“运气好罢了,略懂些粗浅的皮毛,混口饭吃。”陈望尽量让语气显得轻松自然,“周先生和吴老板遇到的问题,恰好在我能力范围之内。”
“粗浅的皮毛?”苏瑾的嘴角牵起一个极淡、近乎虚无的弧度,“能精准锁定‘秽血聚煞’仪式的能量内核,能破除像阿赞威这种级别降头师精心布置的血咒,这可不仅仅是皮毛能做到的。”
阿赞威!那个南洋术士的名号!特调局果然知晓其存在!
陈望沉默了片刻,知道再完全否认便是自欺欺人。“我确实懂得一些家传的……特殊法子,但代价不小。”他指了指自己依旧不佳的脸色,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苏瑾的目光在他脸上审视片刻,似乎接受了他这个说法。“代价,往往与能力相伴相生。这也是特调局存在的意义之一——规范能力的使用,减少不必要的代价,以及因此对社会造成的潜在影响。”
她的语气转为严肃,进入了正题:“陈望,既然你已经踏入了这个层面,有些规矩,我必须向你再次明确,并需要确认你的理解和态度。”
“第一,保密原则。不得向无权限的普通人泄露任何关于超凡层面存在、事件及相关知识的信息。”
“第二,限制原则。不得在公共场合或可能引发大规模恐慌的情况下,主动使用超凡能力。严禁利用能力对普通人实施精神控制、生命威胁及重大财产侵害。”
“第三,协作原则。在遭遇涉及公共安全、重大超凡犯罪或自身无法独立处理的超凡事件时,有义务向特调局报告,并视情况提供必要的协助。”
“第四,监管原则。特调局有权对已知的超凡个体及组织进行必要的监督与管理,以确保整体秩序的稳定。”
每说出一条,苏瑾的目光便锐利一分,无形的压力如同潮水般向陈望涌来,笼罩周身。
陈望凝神静听,心中念头急转。这些规矩与他目前的行事准则并无根本冲突,甚至从某种角度而言,他乐见其成——这意味着,无论是彪哥、周明远之流,还是那个南洋术士,同样需要在这些框架内活动。
“我明白,也会遵守。”陈望点头,语气郑重。这是他必须表明的态度。
“很好。”苏瑾微微颔首,室内紧绷的气氛似乎缓和了微不可察的一丝。然而她的下一句话,立刻让陈望的心再次悬起,“那么,关于你正被南洋降头师阿赞威追踪报复这件事,你目前有什么应对计划?”
她果然知道!而且如此直接地挑明!
陈望露出一丝无奈的苦笑:“我能有什么周全的计划?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尽量小心行事,不连累无辜之人罢了。”
“阿赞威名列国际通辑名单,手段残忍,行事百无禁忌。以你目前的状态独自应对,风险极高。”苏瑾平静地陈述着冰冷的事实,“特调局可以为你提供一定程度的庇护,或者,在你与他发生正面冲突时,及时介入处理。”
条件呢?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陈望看着苏瑾,静待她的下文。
苏瑾仿佛能看穿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作为交换,或者更准确地说,作为在特调局登记备案的合作顾问,你需要定期报告你的行踪动态和所接触的重大超凡事件,涉及机密或个人隐私的部分除外,并在特调局有需要时,优先接受我们的咨询与非强制性委托。当然,委托任务会支付相应的报酬。”
合作顾问?定期报告?优先委托?
这条件,比陈望预想的要宽松不少。并非强制收编,也没有严苛的监控条款,更象是一种相对松散的合作关系。但这同样意味着,他的名字将正式进入特调局的文档库,某种程度上,会失去一部分“自由”。
是接过官方递来的橄榄枝,换取暂时的庇护和潜在的资源渠道,还是继续倚仗赵昊那边,保持相对独立的姿态?
“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陈望没有立刻给出答复。他需要权衡利弊,也需要……和赵昊那边通个气。
“可以。”苏瑾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反应。她站起身,从随身携带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造型类似老旧bp机的黑色金属设备,轻轻放在茶几上。“这是特制的加密连络器,单向频道,只能接收我们发出的信息,或者用于触发紧急求助信号。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遇到无法独自处理的危险,可以通过它联系我们。”
她略作停顿,又补充道:“另外,鉴于你目前精神状态不稳且身中诅咒,局里技术科分析后建议,你可以尝试查找‘净明莲’、‘百年雷击木心’或是‘玉髓液’这类物品,它们对于稳定精神、净化负面状态有特殊效用。当然,这些都属于管制级别的资源,获取难度不小。”
净明莲?百年雷击木心?玉髓液?
陈望心中一震,将这些名字牢牢记住。这无疑是极具价值的信息!苏瑾此举,是善意的示好?还是在隐晦地展示合作的潜在好处?
“多谢苏警官提醒。”陈望诚恳地道谢。
苏瑾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向门口走去。就在她拉开门即将离开的瞬间,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背对着陈望,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淅:
“陈望,江城的水,比你想象的要深。赵家能给你的,特调局同样能给,甚至可能更多。而特调局所能提供的秩序和底线,是任何私人势力都无法承诺的。你好自为之。”
话音落下,她未再回头,径直离去,房门轻轻合拢,仿佛她从未出现过。
公寓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陈望独自站在原地,眉头紧锁,反复咀嚼着苏瑾最后的告诫。
秩序与底线……私人势力的不可控……
他缓步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轿车,如同游鱼般悄无声息地导入午后的车流,转瞬消失不见。
茶几上,那台黑色的连络器静静地躺着,黝黑的壳体反射着冰冷的光泽,象是一个等待开启的选择,也象是一个无声的警示。
南洋术士的威胁如影随形,特调局的招揽近在咫尺,与赵昊的合作关系尚在磨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