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弄走了奥伯伦，船队继续西行。
雅克将工分统计的工作，交给了丹东管事，解放了自己的所有精力。
丹东管事皱着眉，将事情分配给了下面的人。
他老了，老眼昏花。
但是他带出来的人，可一眼就能看明白雅克设计的这套薪酬计价的方式，和旧镇码头上的号牌有许多异曲同工的地方。
码头很忙，识字的人不多，有现钱的人更不多。
挂帐是常有的事。
白牛杰洛惊讶的发现，雅克设计的制度，竟然能够继续推而广之的被其他人继承。
别看白牛杰洛他身材魁悟，肌肉发达，就以为他脑容量狭小。人也是正儿八经的旧镇贵族，和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武夫贵族可不一样。
读过书，而且是读的正儿八经的好书，不是学士糊弄人的那套玩意。
他立刻意识到，给所有人，包括贵族和骑士，甚至王室成员自己发放工分，这是雅克温和赎买贵族特权的一种方式。
比布拉佛斯那种完全抛弃传统的金元政治，要温和、有效得多。
传言每一位坦格利安降生时，诸神都会亲自投下骰子，决定他究竟是疯狂还是伟大。
没有中间量。
没准，雅克就是维斯特洛数千年来的历代君王中，真正唯一一枚的那枚立起来的硬币呢呢？
毕竟，正与反，都是为了一家一姓。区别无非是为了大贵族的地方割据权益，或者是为了皇室中央集权。
兴与亡，都是苦了黎民众生。
疯狂或伟大，也不过是把持着话语权的大贵族联盟的众口一词。
当了十几年的白骑士，白牛杰洛爵士屁股也坐歪了。远离故土的他，因为白骑士超然高贵的身份和职责，不再以一家一姓的观点，只懂得维护家族的利益。
然而，坦格利安王朝的一夕崩殂，又给他擦亮了另外一只眼睛。
他终于能看见一些以前从来都看不见的事情了。
他看见了雅克带他去看的大麻雀。
那是最终必然会到来的审判，必将最终淹没一切高高在上的罪孽。
白牛“杰洛”忽然感到了强烈的悲哀。现在在这个时代，不会有人真正能够理解雅克。
理解雅克的人，或许只能存在雅克将来带来的那个时代中，成为人类的新共识。
而在这之前，人们只想杀死雅克这样的人，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或者甚至大麻雀。
因为有人打架的时候，劝架的人被打得最惨。
白牛杰洛漫无目的的，下意识的徘徊到了雅克的门外。
沉思的他没有控制自己的脚步，而悬空的甲板，更能放大一个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屋里的说话声停止了。
“谁在外面？”雅克问。
白牛杰洛尤豫了片刻：“是我。”
“这么晚了。有事么？请进。”
白牛杰洛等了等，才推门进去。
雅克和布蕾妮穿着夏日很单薄的衣服，身上有很多汗水。窗户虽然开着，船舱里依旧闷热，即便这是整艘船最好的房间。
雅克笑着说：“坐，布蕾妮正在和我讨论一些问题。有些人反映丹东的人没有象我管理的时候那么公平的核验和发放工分，你怎么看？”
白牛杰洛很快就回答：“布蕾妮小姐，这并不是丹东总管的问题。事情总是要发到下面去做的。只要变形的程度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就不应该做太大的调整。”
雅克摊开手，看向布蕾妮：“你看，不是我说的。”
布蕾妮不接受这样敷衍塞责的解释。
雅克笑了笑，耐心的细细解释：“王权一家独大不完美，大贵族平衡不完美，工分制当然也不可能完美。世间就没有完美的制度，将来也不可能有。
所谓制度，只是一整套对社会规律的总结和应用而已。
既然是总结，那必然或多或少在对复杂社会生活的概括中，丢失了很多细节，也许这些细节至关重要，涉及人的信仰和灵魂。
既然是应用，那必然参杂了大量使用这套总结规律的引用者的个人见解。
换了人管理，当然就会有许多不一样。
而我之所以提出工分制，也不是因为我一拍脑门子的构想，而是因为我在码头工作了很多年，深入了解了关于船、劳工和商务的许多事情，所以能够相比骑士采邑制度更准确的计量关于船这个具体场景上的普通人劳动的价值而已。
呐，你看。
我自己就很清楚，船这个具体场景，不能函盖一切。
所以，在船这个概念之外的事物，比如骑士、君王等等，我就没有予以彻底的否认，因为我们不可能永远一辈子在船上。而是一定程度的继承了王权和采邑明确而清淅的等级制度。
这样的解释，你可以接受了么？”
原本只是来求证的“白牛”杰洛，从这同样的一段话中，听到的信息，那可比天真而执着的骑士少女布蕾妮听到的，可多得多了。
“白牛”杰洛还在认真思考，就听见布蕾妮闷闷不乐的继续说：“可是他们还是不如你做的好，你不能和他们仔细说说你是怎么想的么？”
雅克乐了：“你说错了。
你认为他们做得不如我好，说明恰恰相反，他们做得比我更好。
我只在码头工作了几年。
然而，他们有的人却在码头工作了十几年，甚至二十几年。他们的实际工作经验，比我多多了。
被管理的人们，因为发生了变化，需要重新学习如何适应新的管理方式，旧有的经验就受到了损失，甚至于钻制动空子的方法，也被新管理者的补丁禁止和惩罚，那哪怕只是一点点的灰色空间的利益就被触动了。
不要把底层人构想成完美的被欺压的受害者。
他们有的时候，埋藏在木纳老实外表下的狡诈和恶毒，是超乎你的想象的。
嗯嗯？不要急着反对我的话。
我以前在码头，可一直在和他们打交道，不多留点神，保证被坑得天天饿肚子。我中招的时候，他们还会背地里骂我傻子。”
“啊！？他们怎么能这样！你明明是好心！”刚出闺阁的骑士少女布蕾妮惊讶的反驳，对此不敢置信。
“白牛”杰洛哈哈大笑：“陛下说的没错。那群刁民，的确就是这样子的。”
雅克摇了摇头，举起一根手指：“钻制度的空子，也是每个人的权利和智慧哦！所以，我不主张追责。”